琅嬛的腦袋扣在折起的膝蓋上，月光隨著陰影的擴散慢慢消失，天的另一邊有烏雲飄來。如今進入了雨季，突然刮大風把烏雲吹來在這個時節很常見，土腥味也紛至沓來。
琅嬛不理會這種事，她還坐在屋頂上，望向烏雲密佈的天空。“滴水先生，我很喜歡雨天。”
琅嬛一直認為雨是這個世界最會抹消一切的東西，它可以衝散所有浮在這大地上的汙穢，把一切埋沒在雨水獨特的腥味裡。據說人們哭泣是為了能安撫自己痛楚的心，那麼天空是不是一樣，為了一些人哭了，捨不得一些離開的人。
一道劃破天際的閃光照亮了四周，遠方的街道有人在驚呼。琅嬛不為所動，在連續的雷光裡，她舒展身體躺在了石像鬼身邊，把石像鬼的大腿當枕頭。
轟隆隆的雷聲響起，琅嬛的臉上先下起了雨。夾雜在這雷聲裡，石像鬼聽到了樓下有巴巴薩爾的咳嗽聲。入春的時候，巴巴薩爾就一直這樣子，就和當初臥在床上的女人一樣。
“我弟弟……他的病又復發了。”琅嬛的語氣一直在顫抖，“也許明天，也許一個星期，一個月……”
石像鬼從琅嬛的話裡或許知道了一些什麼，它也不聽那個形容詞。
“我……捨不得他啊……”琅嬛已經不想再經受離別了。每一次的分別就代表可能永遠不會見到了，因果這東西，不是隨口說說就決定好的。
命運這種東西從沒有準確的定義，可是琅嬛還不想就這樣再次被命運主宰。不想敗給命運，不想認輸。想希望身邊的每個人可以永遠陪在自己身邊。
這不算多麼過分的願望，只是太過於奢侈。
“如果，如果我決定挽回一個人做出很可惡的事情……你會原諒我嗎？”
淋瀝的雨隨著又一次降臨的閃電落下，石像鬼沒有再多說什麼，僅僅是把半邊翅膀抬起，替琅嬛擋去落下的雨滴。
“沒關係的。”石像鬼回答。“因為我知道主人不是壞人。”
琅嬛那麼善良，她怎麼可能是會做出壞事的人呢？明明是連奶油蛋糕都不會去搶的姑娘，她絕對不會變成一個可惡的混蛋。
只因為琅嬛說過，在這個世界上，大家都活的已經足夠辛苦了。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相信主人的判斷。”正如石像鬼之前所講，琅嬛只需要做最好的自己。
相信自己的判斷，走屬於自己應該走的路。人類這短暫不過百年的歲月，如果不能真正意義上為自己的信念活上一次豈不是太可惜了。
琅嬛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從石像鬼的腿上坐起，靠在它身側。
石像鬼身邊傳來琅嬛的一聲哀嘆，她裹緊了身上的袍子，“雨夜有點冷呢。”
“但待在滴水先生身邊很溫暖。”
琅嬛一直都相信每一個醜陋的怪物應該也同樣會有一顆溫柔的心，這個觀點從未改變過。
她默默的合上雙眼，雨滴在石像鬼頭頂飛濺起來，淋淋瀝瀝。“我可以小睡一會兒嗎？就在滴水先生這裡。”
石像鬼挪了挪身子，手指滑過琅嬛柔順的金色髮絲。
不多時，微弱的鼾聲從石像鬼身畔響起。
那天石像鬼突然想祈禱時間過的慢一些，讓這個活的有些累的女孩可以稍微喘一口氣。
雨夜仍在淋瀝，從回憶裡被吵回的石像鬼看見今昔腳踏在他的膝蓋上，叉腰很了不起一樣大叫著。“喂，醜八怪！我們趕時間！你快一點！”
“此路是你開？憑什麼擋我們？”作為班長今昔可是在尖子班非常有尊嚴的。
一股熟悉的味道在石像鬼面前撲鼻而來，那股融在空氣裡的淡淡香味已經深刻到足以嵌入它的靈魂。
“喂！你幹嘛？”
今昔被石像鬼單手捏起，懟到鼻子上，聞了聞，沒有錯！這個味道沒有錯！
“鬆開手！好痛啊！你這個醜八怪！”今昔揚腿踢在石像鬼下巴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和一段突如其來的回憶沿著今昔腳趾和石像鬼的接觸電光一閃衝入了她的腦袋。
今昔的靈魂好像再次被轟出了體外，這種感覺和上次被喵殿下擊倒出奇的一致。
在那段晃過的虛影裡，今昔模糊的看見了一個金髮女人的背影，她黑色的長袍破舊不堪，在雨中裹著自己纖細俏麗的身體。她的頭髮留的很短，和桓哥一樣帶著一股異性才有的英氣。
略微下垂的眼中，今昔似乎感覺她哭過，帶有微微的紅腫。繩子綁住她的雙手，繩索在她嫩白的肌膚上印下道道鮮血。
她跪在高高的圍牆上，髮絲凌亂乾澀，模樣狼狽。和她一樣跪在圍牆上的還有其它人，今昔用了幾分鐘的時間查了一下，短短百米的圍牆上，竟有五十多個人跪在之上。
“求你們了！我是無辜的啊！我……我把知道的都說出來了……我們……我們……”最盡頭的一個年齡較大的中年男子厲聲嘶吼道。
緊接著他的後背挨了站著的人一腳，直直的落下落差能有十層樓高度的圍牆。淒厲的聲音在空氣裡迴盪，他的身體墜入飄來的黑霧中。
黃昏時分，夕陽如血。在地平線掙扎的陽光努力透過一點明亮驅散這從西方飄來的黑色濃霧。
又有幾個人的聲音響起，一樣不變的哀嚎，用恐懼作為自己最後的遺言。
他們一個接一個猶如多米諾骨牌一樣被士兵打扮的人們踢下圍牆，落入黑屋裡，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音，恐懼無助的分貝越攀越高，遲遲盤旋高空不肯落下。
短短幾分鐘後，只剩下了金髮女人和她身旁的老人。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這個連自己姓氏都沒有的賤女人！”軍官模樣的男人正了正自己不算太合身的腰帶，他的啤酒肚挺著，快貼在女人臉上。
“你是不是知道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邪術！”軍官朝女人晃著拳頭，“琅嬛？哈？這名字明明聽起來很知書達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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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官提醒女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他的拳頭上一次發功的時候可是快敲碎別人的下巴，他可不想破壞琅嬛這麼漂亮又英氣的臉蛋。
“你說這麼漂亮的臉丟下去喂那幫魔物不是太浪費了，女人最重要的不就是臉嘛，掉下去可是連個渣都不會剩。”軍官還在勸，今昔都能聽出來裡面全是令人倒胃的虛情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