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靈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黑色的暗室,不知道哪裡透進幾縷幽光,給房間增添了一些灰濛濛的光影。弘輝在她的面前,帶著有些彆扭的微笑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又將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把頭邁進自己的雙臂跟她胸前的空隙中。
儘管看不到弘輝的表情,沁靈卻可以清除的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悔恨和傷心。
剛想出口安慰些什麼,弘輝的頭頂忽然碰到了她的胸口,一股撕裂樣的痛處傳來,沁靈疼得眼角一溼,睜開了雙眼。
“……”
“姐姐你可算醒了!!”
梅娘開朗有活力的聲音傳入沁靈的耳朵裡。
眼前是幽部族王宮的天花板,沁靈稍微動了動後腦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
緩過一口氣,她的思緒迅速的脫離模糊的夢境,“方才”的危險情景在腦海裡甦醒。
看來自己只是受了劍傷,沒有性命之憂,那麼——
“弘輝呢?!”
沁靈聲音一大,震得右胸前的傷口又是一疼。
“你別亂動,等我弄好!”
見沁靈掙扎著要自己坐起來,梅娘慌忙的抱來一堆被子堆在她頭頂做了個靠背。
“大夫說你醒了就要喝藥,我扶你,慢點起身,別拉到傷口。”
梅娘小心翼翼的把沁靈攙起來放在靠背上,回身就去拿桌上的小炭爐上溫著的湯藥。
“弘輝呢?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
沁靈又重新問了一聲。
傷口雖然絲絲的疼,但自己並沒有相當虛弱,應該是及時得到了救治。那麼,弘輝也得救的可能性就很大。
“那位哥哥啊,大概是跟軍師他們在一起吧。你都不知道,你睡著這一天出了大事了。”
梅娘一面把藥倒進小碗裡一面回答道。
“大事……?”
儘管梅娘的回答不具體,但能確認到弘輝沒有事,沁靈也放下了心。
看來,自己是賭贏了。
“族長——女王,被抓了。”
“被抓?!難道是有人造反?”
沁靈不禁想起宮鬥套路指南中總結的宮廷政變相關套路。
“不是不是,幽部族都仰賴女王的鎮魂之力呢,哪會造反,”梅娘搖搖頭,端起藥碗走了過來,“是外面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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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的人?你們不是隱居,除了我跟弘輝還會有誰來?還能綁架女王?”
“我也不太清除,反正呢,就是昨天中午左右,突然大地震,然後下午就傳來訊息,說保護部族不被發現的結界被解開了,女王被外面的人抓了,聚靈窟裡崩潰了……然後就是你被抬回來,軍師長老們開會開到半夜……”
“……”
看來梅娘也知道的不清楚。
沁靈正想著要怎麼找弘輝,梅娘把一勺湯藥送到她面前。
“……就這麼喝?”
聞到刺鼻的苦味,沁靈也擺出苦臉。
“還能怎麼喝?”
梅娘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長痛不如短痛,就這麼一小碗,一口灌進去沒問題。你幫我倒杯水,灌完立刻漱口。”
“嗯,也對哦。”
梅娘覺得有道理,轉身就去倒水。
忽然,房門悄然開啟了,還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
“先是插刀又是灌藥,你對自己下手也是夠重。”
聽到那安穩的嗓音,沁靈心臟怦的一跳。
“看來,只是被掐幾下踩幾下都要感謝你手下留情了。”
“弘輝!”
看到弘輝的身影安然無恙出現在門口,沁靈差點沒從床上跳起來。
“別動。”
弘輝簡單的說了一句,將沁靈要起身的氣勢壓了回去,自己走進房間。
梅娘左右看看兩人,搞懂了什麼似的拍了下手。
“難不成……他就是你相公?!”
“相公?”
弘輝當然不知道兩人議論過什麼,心裡劃過一陣狐疑。
“沒有的事!我們隨便說著玩的!”
“說著玩,說出相公來——”
“梅娘!有糖嗎?光漱口我怕壓不下去苦味!”
眼看弘輝將帶著質疑的嚴肅目光投向了梅娘,沁靈馬上找藉口支走她。
“哦,有!你等著,我去拿!”
梅娘本來就被弘輝嚴厲的眼神嚇到,立刻接了沁靈給的臺階,一溜煙的逃了出去。
“!”
大聲說話一時爽,就怕你是身帶傷。
沁靈馬上就嘗到了不顧傷體的惡果,疼的咬著嘴唇哼哼了幾聲。
“帶上。”
一個掛著皮繩的小皮睡袋被遞到了她面前。
“這是……?”
“溫水,有助於減輕疼痛。”
弘輝一邊說一邊把水袋套在沁靈脖子上,溫熱的水袋正好敷在沁靈右胸的傷口處。
沁靈感到傷口處緊繃拉扯的疼痛似乎有所舒展。
“你……詛咒沒事了?”
她仔細看了看弘輝的眼睛,確認裡面已經沒有一點狂氣,恢復到了平日裡的安穩。
“宏風帝現身了,他把詛咒淨化,還把天網陣也停下了。”
“出來了嗎……?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
沁靈學乖了,把聲音放輕。
“你受重傷,意識不明所以沒有記憶。”
弘輝停了一停,好好看了看沁靈的臉色,發覺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安心的輕呼出一口氣,才繼續說明情況。
“據舅舅說,弘嵐跟弘流追來了,他們抓了幽部族的女王,正跟幽部族的守衛隊在對峙。”
“哦哦,我還在想哪裡來的外人這麼囂張呢。”
“……囂張,你說的對。”
弘輝不得不承認,雖然外在性格各異,但弘家子孫的骨子裡全都有一股迷之傲慢和囂張。這或許是源於他們天生的神力。
也正是因為過於相信這神力,他差點就付出了無法挽回的代價。
“總之,現在幽部族處於極端不利的狀態。我不想起無謂的衝突,會跟他們交涉,和平解決。”
“嗯,這才像你的解決方法嘛。”
沁靈不禁莞爾。
“像我的解決方法?”
弘輝卻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
沁靈的笑容中透出想要惡作劇一下的光彩,她抬起左手,伸出食指緩緩戳上弘輝的臉頰。
“悶死自己也不輕易動手傷人啊。詛咒發作的時候,你簡直是一副恨不得擋路人全都死光光的樣……”
不等沁靈最後字說完,弘輝的大手就將她的手包住,從臉上拿了下來。
弘輝手心裡的溫度遠比胸口的溫水袋更讓沁靈感到舒服。她覺得有一口讓她神經發緊的暖氣憋在胸口,阻止了她繼續說話,只催促心臟砰砰的跳動。
“傷口,還疼嗎?”
弘輝低下頭,聲音有些虛。
這副樣子跟沁靈夢中的情景相重迭。
沁靈心中突然慌起來,她忙著搖頭,說出夢裡沒有說出的安慰。
“好像沒有那麼深,熱水袋很管用,不疼了。”
弘輝放下沁靈的手,張開雙臂,把少女輕輕的環入懷中,像抱著某種貴重的易碎品一樣,想要保護卻又不敢重碰。
就在沁靈笑著說出“不疼”二字的時候,他心中的一道牆壁崩潰了。
一直以來,那堵堅固的牆壁阻擋他承認——對眼前這個女孩的關心和關注,不僅僅是出於他身為皇子對於臣民的責任和義務,也不僅僅是因為她身系皇家詛咒。
在聚靈窟,沁靈對著自己胸口刺下短劍的時候,圍牆上瞬時迸出一道閃光的巨大裂縫,僅憑麻木的毅力勉強維持住了形態。
而就在方才,終於,牆壁整個都支離破碎了。
你錯了,我並非不想傷人。
就像你一直以來都在說的,弘夜就是我,我們的目的和本性從來都是一致的。
不管我如何壓抑、掩飾、強迫自己以責任為優先,心底最強烈東西,仍是對力量的過於自信,不可一世的傲慢,還有,想要毀滅一切束縛的破壞欲。
弘輝·弘夜,不值得你去信任,更不值得你賭上自己的性命去保護。
弘輝將千思萬緒都埋在了自己心中,他只是摸著沁靈的頭髮,輕聲說道。
“怎麼可能不疼,傻瓜。”
走出沁靈的房間,弘輝默默的低下頭,在他的腦海中,宏風帝現身時的情景揮之不去。
***
沁靈插入胸口的短劍被強風彈飛,少女身上爆發出凌厲的白光。
再轉過身來時,她雙眼籠罩著同樣的光芒,發出威嚴的低音。
“竟然用這種方式逼人出來,真不愧是你的子孫。”
知道是宏風帝再臨,弘輝壓下沁靈那一劍給他心頭的衝擊,收回了企圖碰觸沁靈的手,跟宏風帝保持著距離。
席捲洞窟的強風變為了上下擴張的強壓,在上方,將步步下落逼近的光網硬生生的定住,對下方,壓得被土石掩埋的黑熊動彈不得。
完成了對危機的處理,宏風帝正面朝向了弘輝,帶著並不適合沁靈嬌俏臉孔的成熟神態說教。
“皇家神力是很方便的東西。但是,對力量過於相信的話,只能自食惡果。”
“別忘了,那可是詛咒皇家的神所賜予的力量。”
“……你,到底要如何解除詛咒?那時候讓她跟我一起來幽部族,又遲遲不肯現身,到底是想要做什麼?”
對於偉大的開國之君,本該致以最大的敬意,然而在如今的形勢下,弘輝卻無法仰視這位獨斷專行行事無常的祖先。
“敢於質疑先祖的眼神,我很欣賞。”
宏風帝笑了笑,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
“讓她跟你一起來,自然是因為僅憑你現在的力量無法解決幽部族的問題。”
“!”
宏風帝直戳弘輝的痛處,但在事實面前,弘輝只能握緊拳頭無話可說。
“至於詛咒,我,和幽家女兒的關係——”
沁靈——宏風帝故意放慢了語速。
他靠前一步,輕輕拉住弘輝的衣服,伏在弘輝耳邊將對方一直渴求的“真相”道出。
與此同時,清淨的風之力將弘輝包圍,詛咒的陰霾被悉數淨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