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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守墓人

和尚軼不同,邵柯與自己病人的共情太深,這反倒成了阻礙她進行治療的弱點,一個最優秀的治療師應該是態度溫和但又保持恰到好處距離感的人。

就像於翊那樣。

“齊教授是我的督導,雖然他真的是個很嚴厲的老師,但也就是他讓我堅持走了下去,”有一點,邵柯和尚軼是相似的,他們都把齊正山當做是自己父親一樣的存在,“他告訴我這是我獨有的天分,和別人相比我有更多理解別人的能力,當然,他很快又擺出了他那副不近人情的樣子,說如果我想放棄也沒有人會責怪我,畢竟從一開始也沒有誰對我有過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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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來,如果不是齊正山,邵柯大概不會堅持到現在。尚軼記憶裡的齊正山也是一幅嚴厲的樣子,不過他很少受到齊正山的斥責,大概不同的人需要不同的激勵方式,而齊正山對自己學生的性格都有著充分的瞭解吧。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嗎?”事到如今,尚軼覺得自己也只有透過瞭解她的目的來平復自己心底的困惑了,“你想從議會那裡得到什麼?”

尚軼的問題似乎問得有些太直接了,邵柯低著頭,很久都沒有出聲回答。她伸手,用指尖擦拭著石碑上齊正山的名字,最後低聲地嘆了口氣:“你真不該問這個。”

“這是你不願意回答的意思嗎?”

“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邵柯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風衣下襬的灰塵,再回頭看向尚軼的時候,那個剛才還沉浸在回憶之中,以至於忍不住落淚的女人似乎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冷酷的眼睛,“下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們的立場恐怕就會完全不一樣了,所以我想還是祈禱我們不再見面要好。”

這句話似乎就算是邵柯的道別了,她略微欠了欠身,緊接著便轉身離開,沒有對這裡有半點留戀的意思。

她到底選擇了一條什麼樣的路,又會不會像幾年前她執意要進研究所的那個選擇一樣,把她再一次推進無底的深淵。有的事情尚軼很難想明白,他說不上有多瞭解邵柯,而不管他有多瞭解她,要猜透她的想法,洞悉她的未來,都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情。

他想做的事情太多,但又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於是接踵而至的就只有痛苦,於翊曾經這樣評價過他。這樣的說法或許確實是有幾分道理,任何人都有弱點,尚軼覺得知道自己的弱點,並且找到辦法將它解決,總比一直盲目地生活下去要好。

每一個治療師都有自己的督導,這是一個從舊時代遺留下來的傳統,為的是保證治療師不會被自己的工作拖垮,過去,尚軼的督導就是齊正山。在經歷了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之後,他也開始思索自己是不是應該找一個新的督導了。

仔細想來,於翊其實就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再偉大的人,到頭來都還是要仰仗這一具軀殼,”一個沙啞的聲音打斷了尚軼的思索,“這是個很有名的人吧。”

尚軼確實沒想到自己在墓園裡還能被陌生人搭話,他愣了片刻,才看向說話的人。那是個身形佝僂的老人,皺巴巴的皮膚帶著經常日曬才會顯露出來的黝黑以及老年斑,在有些寒冷的天氣裡,他裹著一件陳舊的棉襖,上面有泥土和灰塵的痕跡。

這個人大概就是墓園的看守吧,尚軼看著他,點了點頭,又轉而搖頭:“我不知道別人怎麼看他,但他對我來說很重要。”

“每一個躺在這些泥地下面的人都或多或少對什麼人來說是重要的,有人想懷念他們,或者他們想要被人懷念,所以才會留下這麼一塊刻著名字的石頭。死亡就是這麼一回事,是一種人的情感。”

老人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沒有什麼變化,因此尚軼也沒能猜出他為什麼會說這麼一番奇怪的話,不過這種話聽起來不像是一個墓園的守墓人會說出來的。尚軼想和他多聊幾句,但還不等他開口,他的通訊器就忽然響了起來。

帶著歉意朝那個老人笑了笑,尚軼看著通訊器上顯示的那個陌生號碼,最終還是接起了電話。雖然那串數字是陌生的,但電話那頭的聲音卻讓尚軼很熟悉,打電話來的人是林舟。

“我在中心街的‘紅月桂’酒吧,過來陪我喝幾杯吧。”

林舟電話那頭的背景音很嘈雜,天還沒有開始黑,中心街似乎就已經開始了自己繁華的夜場。林舟在黑街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酒吧,為什麼現在卻要跑到中心街去?尚軼為她的行為感到費解,而從她的聲音裡,他甚至聽出了一點醉意。

“你喝酒了?”尚軼問出這句話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不太聰明的問題,“我很快就去找你。”

“好——我等著你,”林舟拖長了調子,似乎還隨手又開啟了一瓶酒的瓶蓋,“我這兒現在正好缺個治療師。”

情況聽起來不太妙,尚軼過去還沒見過林舟喝醉的樣子,她太擅長擺出一副刀槍不入的強勢樣子了,在“耀光”裡也總是一副精明圓滑的樣子。她是那種能和滿屋子的人喝上一夜的酒都不會顯露出醉態的女人,尚軼很難想象她到底喝了多少酒才能醉成這樣,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只有她想讓自己喝醉的時候,才會真的醉倒。

掛了電話,尚軼便開始預訂接他的膠囊計程車,在離開墓園之前,他本來想向剛才那個守墓人叮囑幾句,拜託對方留心自己老師的安息之處,不過在他四下尋找的時候,那個老人的身影已經不知所蹤。或許是林舟的電話打亂了他的所有思緒,他沒有聽到任何的腳步聲,更不用說知道守墓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了。

議會下屬的墓園僱傭的看守還真是一個古怪的人,這樣的念頭在尚軼的腦海之中一閃而過,很快他便動身,朝墓園外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