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心理素質受到過專業訓練的人，也不可能在險些親眼看著自己的朋友被槍殺之後仍然保持冷靜。尚軼花了一段漫長的時間才將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在目睹過齊正山和尚紀的死之後，槍擊的聲音會輕易地調動起他那些糟糕的回憶。血腥的場面和火藥的氣息就好像一根根糾纏著他記憶的荊棘，隨時都有可能狠狠地勒住他的喉嚨。
醫療點的燈光把周遭的一切都照得慘白，他儘可能讓自己放鬆地坐在椅子上，用整理思緒的方式維持著自己的理智。
在槍聲響過之後，秦彥捂著自己的肩膀倒在了桌上，咖啡館裡為數不多的客人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尚軼迅速地站起身想要去檢查他的情況，然而很快，一群衣服上帶著議會標誌的人就衝進了咖啡館。那些人仔細地檢查了秦彥的傷勢，在做過簡單的處理之後，便護送他離開了咖啡館，上了一輛停在街邊的車。一片混亂之間尚軼只能勉強看到秦彥的神志仍然是清醒的，那枚本來應該要了他性命的子彈，只是擊中了他的肩膀。
“先生，請跟我們一起去一趟醫療點吧，”議會的人很快就控制了咖啡館中的大多數人，雖然他們對尚軼發出的邀請態度溫和，但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力，“您也受了傷，您需要檢查。”
四散的玻璃碎片給尚軼造成了輕微的劃傷，沒有什麼猶豫的時間，他只能跟著議會的人離開。在醫療點自行做了一些處理之後，尚軼接受了議會的人對他的問詢，但他們問的也不過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而已。在這件事裡，尚軼實際上也是受害者，雖然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他和秦彥一起處在了危險的境況之中。整個咖啡館裡的人都可能是嫌疑人，然而議會的人不能輕易審問一個擁有一等公民身份的人。
在那之後，尚軼就一個人留在了走廊的椅子上，雖然得到了離開的許可，但他仍然待在原處，等著秦彥處理好自己的傷勢。
議會的政要遭到暗殺是常有的事情，更何況是秦彥這樣身居高位，被無數人緊盯著的人。但為什麼是那個時候？為什麼尚紀會出現？少年是尚軼腦中的幻象，他不可能說出尚軼不知道的事情，所以他的出現就只有一種解釋，那就是尚軼在心底隱隱知道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實際上幾乎在槍擊發生後的幾分鐘裡，尚軼就已經猜到是誰策劃了這起襲擊，然而圍繞著這個猜想，更多的可能性又湧現了出來。
“還沒走嗎？”秦彥的聲音把尚軼從沉思中拉了回來，“我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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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會下屬的醫療點顯然給秦彥提供了最好的急救服務，尚軼抬頭看了看秦彥，只見失血過多的蒼白已經從他的臉上褪去，除了他襯衫領口裡露出的繃帶，已經幾乎沒有什麼跡象表明這是個剛剛被子彈打中的人。尚軼甚至懷疑就算那枚子彈打中了他的腦袋，議會也能把他救回來。但看著自己的老友安然無恙還是讓尚軼松了一口氣，他站起身，仔細打量了秦彥：“我還以為那枚子彈擊中的位置很危險。”
“確實很危險，但我也很走運，沒有什麼重要的內臟被集中，血也很快止住了，”秦彥的表情很輕鬆，就好像對自己險些死在槍口下的這件事並不擔心一般，“我們只能改天再繼續聊下去了，我還有個會要開，恐怕現在就得走。”
“最好小心一點，”尚軼指了指他的傷口，“你並不是每次都可能那麼幸運。”
“當然，”秦彥笑了起來，衝著他揮揮手，“剩下的事情，就留到下次面談再說吧。”
走出醫療點的大門，坐上車之後，秦彥拿出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去監視尚軼，”秦彥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今天的事情，恐怕和他有關係。”
尚軼站在醫療點的門口，注視著遠去的那輛車，深深嘆了口氣。
秦彥沒有提及在槍擊之前尚軼異常的表現，但他應該有所懷疑，畢竟整件事看起來就好像尚軼早早就知道了會發生什麼一般。今天兩人的會面應該是秦彥的臨時安排，恐怕沒有多少人會知道，而尚軼就是知情人之一。一個生性多疑的人或許會懷疑訊息是從他這裡流出去的，甚至於懷疑是他參與計劃了這起襲擊。
秦彥是出於對尚軼的信任才暫時放鬆了警惕，然而就是這短暫的鬆懈，卻險些讓他送了命。
尚軼不知道要怎麼洗脫自己的嫌疑，而最令他擔憂的地方莫過於，他其實沒法確定自己是不是那個走漏了訊息的人。
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已經讓尚軼感到了深深的疲憊，雖然還有很多事要去做，但他還是選擇叫來了一輛膠囊計程車，去了議會給他安排的酒店。報上自己的公民號之後，他很容易就從登記系統那裡得到了房卡，而令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的房間位於整個酒店的頂樓。那是酒店最昂貴的房間，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唯有逃到最高處才能需求到片刻的安靜。
他不知道平時議會的人是不是都有這樣好的待遇，但顯然，身為一個普通治療師的自己其實不應該得到這樣標準的安置才對。邁步走進酒店的景觀電梯，尚軼注視著慢慢在自己眼前縮小的城市，忽然發覺心底那些因為繁雜的事務而產生的煩躁似乎消退了不少。
或許這就是這些酒店標價昂貴的原因吧，在這樣的地方，他出乎意料地尋找到了自己內心的平靜。
然而很快，一通電話就打斷了他得到的短暫安寧。
“今晚出來見一面吧，尚先生，你肯定有問題要問我，”通訊器上顯示的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然而尚軼接起電話之後，那頭傳來的卻是林舟熟悉的聲音，“你的通訊器被人監聽了，我只能在你位於電梯裡的時候才能和你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