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夢者”的據點也在黑街，從外表上來看，那是一家販賣假眼和義肢的店鋪。林舟帶著尚軼走向家店鋪的時候，慘白的燈光之下，櫥窗裡無數個罐子中漂浮著的眼睛彷彿無時無刻不在注視著他。顏色各異的玻璃假眼讓這裡充斥著一種詭異的美感，那些盛滿了透明液體的罐子好像鎖著一個個毫無情緒的冷漠靈魂。
“你和老闆聊得怎麼樣？”常年待在酒吧的林舟很擅長察言觀色，“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不會給你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但你的臉色很不好。”
“就像你說的那樣，他是個友善的人，”尚軼猶豫了一下，還是隱瞞了那段有關於尚紀的對話，“我們之間的交流很愉快。”
林舟還想再問些什麼，但兩人已經走進了那家店鋪。伴隨著她推開門的動作，一聲清脆的鈴音響起，櫃檯後的人抬起了頭。那是一個染了一頭黃髮，穿了鼻環的少年，只需要看上一眼，尚軼就能感覺得到他身上社會底層的渣滓獨有的氣質。那是如果有機會，任何人都會本能地避開的那種人，他們的身上帶著毫無教養的粗俗，以及如野獸一般好鬥的天性。
“這個時間會來的，就只有‘屠夫’的人吧，”雖然看向了這邊，但少年空洞的眼神卻像是穿過了兩人的臉，望向了什麼遙不可及的地方，“把武器留在我這裡才能進去。”
尚軼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將反議會組織叫做“屠夫”，他看了看林舟，隨後注意到她的面色變得十分不善。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她最終還是走上前去，一邊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武器，一邊向尚軼解釋：“只有在別人挑釁我們的時候，才會用‘屠夫’這個詞稱呼我們。”
將一把手槍重重拍在了桌上，林舟的身上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怒意，然而少年卻悠閒地抽了一口煙，甚至囂張地將煙霧吐在了林舟臉上。煙霧裡各種藥物摻雜的古怪氣味幾乎蓋過了菸草本身的味道，即便說著讓人惱火的話，少年的眼睛裡卻仍然找不出任何情緒。在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下，尚軼思索著為林舟解圍的辦法，而在他仔細打量這個少年的時候，卻忽然明白了對方身上違和感的來源。
這個少年的眼睛，就是店鋪裡販賣的玻璃假眼。
“沒錯，妞兒，這就是挑釁，但你現在在我們的地盤上，”少年咧嘴笑著，又用那雙無神的眼睛掃了一眼尚軼，“你們的人還有不帶武器的？”
林舟沒有說話，而是單手撐著櫃檯翻了過去，尚軼甚至還沒來得及弄清發生了什麼，就看到她一把攥住了少年的衣領，結結實實地給了他一拳。少年的半邊臉立馬就紅腫了起來，他短暫地愣了一會兒，隨後轉頭惡狠狠地將自己口中的血沫吐在了一邊。店鋪本該是監控攝像頭的牆角探出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而林舟卻仍然眼神凜然地盯著少年，店鋪裡的武裝顯然沒有起到應有的威懾作用。
這裡是黑街，理性的分析大多數時候都是無用的東西，力量才是最好的通行證。
“我們的人就算不帶武器也比你們這群眼裡只有錢的廢物要強，”林舟將她那張漂亮的臉湊近了少年，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地說著滿懷惡意的話語，“你們的人欠了我們人情，現在，你們最好快點把這筆債還了。”
如果少年的那雙眼睛並非虛假的人工造物，那麼他的眼中一定充滿了不甘和畏懼，在林舟鬆開手之後，他的後背狠狠地撞在了椅背上。一邊摸索著鎮痛的冰袋，少年一邊一言不發地在一個觸控屏上敲打了幾下。機械轉動的聲音在角落裡響起，一個貨架緩慢地挪開，露出了有著昏暗照明的通道。林舟走在尚軼之前，帶著他走進了那個通道。
直到店鋪的燈光在漸漸在身後遠去，尚軼才開了口：“我以為沈擇說的沒人會為難我們，是指我們可以暢通無阻地進門。”
“他們已經很剋制了，沒有人開火，沒有人往我們的腦袋上接線試圖把我們的腦子裡的東西做成商品。他們只是放了一個被排擠的幼稚小鬼在門口找我們的不痛快，”林舟似乎早就對“造夢者”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心知肚明了，“黑街的人對彼此的敵視不是開玩笑的，每一個幫派和組織都像是一個小小的帝國。”
“他們真會把別人的墨菲斯夢境做成商品？”出於職業的敏感，尚軼從林舟的話裡似乎抓到了什麼重要的細節，“沒有充分的準備，被讀取夢境的人可能會發生不可預料的危險。”
“他們只在乎自己的資料完整，被讀取的倒黴鬼發生什麼事從來都不是他們要考慮的東西，”暗道很快就走到了盡頭，林舟伸手摸到了通道上隱藏的扶手，一把拉開了那扇門，“第九區一半的失蹤人口，恐怕都是出自他們的手筆。”
突然湧入眼中的刺眼光芒淹沒了尚軼心中些許的不安，他眯著眼適應了一會兒，才終於得以看清面前的景象。現在已經是深夜了，但“造夢者”的這個地下大廳卻有著用人造光源偽造的明亮日光，一個個半透明的艙體隔絕出獨立安靜的空間。地毯、綠植、新鮮的空氣和色調柔和的玻璃飾品，尚軼看得出來這裡的設計者力圖營造一種舒適悠閒的感覺，這裡和外面那個滿是金屬與灰塵的世界截然不同。
“你有多久沒有到我們這裡來了？我很想你，林舟，但你好像完全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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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外面那個滿身敵意的少年不同，在這個大廳中第一個注意到兩人的人，反而是一個熱情的女人。布料精簡的紅裙勾勒出她優美的身體線條，遠遠看去，她看起來像是一個被精心打扮過的聖誕禮物，那張精緻的臉被妝容修飾城了大多數人眼中“好看”的樣子。她一邊說著，一邊朝著兩人走了過來，看起來似乎想要給林舟一個擁抱。然而在她看到尚軼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卻猛地僵住了。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女人的表情就好像見到了什麼有著利爪的怪物一般，“他不是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