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在漸暗的陽光之下，第九區漸漸展現出了一副新舊交匯的景象。
步履蹣跚，身上帶著輔助行走或者呼吸的機器的老人緩慢地行走在路旁，渾濁的眼睛之中滿是疲憊與倦怠。而商業街的燈光則已經漸漸點亮了，穿梭在城市上空的膠囊計程車留下一個個衣著花哨，帶著新潮人體改造物的年輕人。尚軼朝著市中心的酒店走去，沒來由地覺得自己不屬於這二者之中的任何一方，一道無形的牆將他和人群隔絕開來，他只能沉默地注視著別人的悲喜。
但很快，在酒店的樓下，一個熟悉身影的出現就打破了這份孤獨感。
“好久不見了，我聽說你最近和蘇霽走得挺近，”林舟倚在酒店外的一個巨幅的廣告牌上，和尚軼打了個招呼，“不想和我聊聊嗎？”
“是你想和我聊聊吧，有什麼事嗎？”尚軼和林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黑街不是一個他應該靠近的地方，而黑街的人，也不是他應該接觸的，“蘇霽和我的一個病人有關係。”
“我之前提醒過你，她不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你……終究還是疏忽了，”林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我來是想提醒你，你最好別去管那個叫鬱明的傢伙的事情。”
尚軼儘可能地掩飾住了自己驚訝的情緒，他不知道林舟為什麼對蘇霽有著這樣的戒備，而更令他困惑的是，今天他才接到有關於鬱明的委託，而沒過多久，林舟就找上了門來。究竟是黑街的人在監視著尚軼自己？還是說，鬱明與黑街有著不小的關係，所以才連帶著成為他治療師的尚軼也受到了密切的關注？而不論答案是什麼，尚軼都確定議會希望將鬱明作為精神病罪犯收容進醫院裡顯然代表著他的身上有什麼對議會來說至關重要的情報。
原本在弄清楚議會或者黑街究竟想要做什麼之前，尚軼本來不想與這兩方的爭鬥扯上關係，但現在看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捲進了漩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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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麼樣的事讓你覺得蘇霽不值得信任？”尚軼皺了皺眉，“你知道鬱明的事情？”
“我需要他手裡的情報，但對他感興趣的人不止我一個，有的人的目的和我一樣，而有的人……或許希望他帶著那些情報永遠躺進棺材裡，”林舟有意避開了有關於蘇霽的話題，轉而接著說起了鬱明的安危，“我這次來只是想要給你一個善意的提醒，你必須得清楚，既然鬱明這麼危險，那麼離他越近，就越容易受到波及。”
鬱明不是什麼普通的第九區居民，他是一個駭客，一個足不出戶，依靠操控資料的能力便可以維持自己生計的人。在見過那個怯懦的青年之後，尚軼很難將他與駭客的身份聯絡起來，但伴隨著各方勢力的關注，他開始漸漸意識到，自己的這位病人身上背負著的不只有自己的病痛而已。許多人都在看著鬱明，他在現實世界或許與人沒有多少交際，但在網路的世界裡，他牽涉到了不少人的利益。
到這裡，尚軼甚至開始懷疑鬱明的母親之所以會出事，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一場意外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傷害他？”尚軼意識到鬱明的事情嚴重的程度可能遠超他的想象，在幾個小時之前，這個青年還只是一個和他沒有多少關係的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但現在，鬱明已經是他的病人了，“他現在在醫院，不論議會的目的是什麼，至少他們會保證他的安全。”
“醫院用什麼方式保證病人的安全？他們只會集中精力保證病人不傷害自己或者別人，但對於外來者……就連你這樣毫無犯罪經驗的人都能策劃一場針對醫院領導人的入侵行動，你真的覺得他們可靠？”林舟對待醫院乃至議會的態度似乎總是帶著些輕蔑與不屑，“更何況，想要傷害一個精神狀態不穩定的人，或許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實質性的武器。”
“你是說……”
尚軼的話還沒有說完，他的通訊器就響了起來，看到亮起的螢幕上顯示的鍾榕的名字，他的心中油然而生了不祥的預感。
“鬱明正在試圖自殺，”鍾榕的聲音格外的急切，“你得儘快趕回醫院一趟。”
林舟的預言，還真是一點也沒錯。
等到尚軼趕回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屬於鬱明的房門虛掩著一條縫，許多護士聚集在走廊之中，然而她們沒有人發出任何聲音，乍一眼看上去，她們倒像是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了。探長和鍾榕也站在走廊之中，這樣一來，這條過道就顯得有些擁擠。尚軼走過來的時候，護士們自發地給他讓開了一條路，走近那扇房門時，他能夠聽到近乎崩潰的抽泣聲和一個女人的說話聲。
探長抬眼看了看尚軼，沒有說話，鍾榕則向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跟著自己到醫院的大廳來。
“鬱明就在那個房間裡，”在走出那條走廊之後，鍾榕指了指那扇門口聚集著人群的房門，“在你走之後沒過多久，他就被移交給了醫院，但就在護士打算把他送進病房的時候，他忽然情緒失控，打傷了看護他的護士，搶了一把手術刀。”
“在這個過程中發生過什麼嗎？醫院的人和他交談過？”尚軼看了看那條被慘白的燈光照亮的走廊，又想起了林舟不久之前所說的話，“有什麼外來者接觸過他嗎？”
“醫院的護士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沒有人會隨便刺激到他，實際上，她們都會儘可能地避免與病人進行交談。”鍾榕先是毫不猶豫地否認了尚軼的說法，但沉默了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又補上了一句，“但在移交的過程中，他曾經短暫地在食堂和其他的病人在一起待過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