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邊的一個自動售貨機買了咖啡和麵包之後，尚軼在長椅上坐下，一邊潦草地解決自己的午餐，一邊看著來來去去的路人，消化著自己剛才得到的那些資訊。
向陽看上去確實還處在容易被陰謀論所左右的年紀，像他這樣的人往往不願意相信一個別人給出的答案，他們喜歡懷疑一切。但他給出的那些證據聽起來又不像是空穴來風，尚紀是黑街的人，如果不是被逼到絕路上，他不可能來找一個和自己失去聯絡十多年的親人。在尚紀死後，尚軼才開始一點點重建起對自己的弟弟的印象，有反社會傾向的人通常被人們認為是極度危險和暴力的，但與此同時，這類人又是聰明的。尚紀不會沒有給自己留下後路，除非讓他陷入險境的，是一個原本應該幫助他的人。
目前尚軼手頭有的東西都僅僅只是推論，但從他的角度來看，這些推論又是合理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追查下去，即便答應了向陽要幫忙，實際上他也沒有任何的責任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更何況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又能給他帶來什麼？死去的人不可能再復生，而他也並不想和“屠夫”或者和林舟為敵。
“我覺得你是對的，沒必要為了一個死人的事情去較勁，不是嗎？”伴隨著這個熟悉的聲音，有人坐在了他的身邊，“我都不在乎我是怎麼死的，你又為什麼要在乎呢？”
如果是平時的尚軼，在聽到這個聲音，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就該收拾東西打算起身離開了，但現在的他只想吃完自己的午餐，既然已經想好了要完全忽視這個幻覺的存在，那麼他就不該容忍這傢伙打亂他的任何生活計劃才對。天色陰沉的第九區有了幾分寒意，今天出現在尚軼面前的尚紀也換了一身暖和的衣服。他穿著漆黑的風衣，圍著漆黑的圍巾，看起來就好像是他自己的送葬者。在尚軼的身旁坐了一陣子之後，他抬頭看著陰沉的天空，忽然開了口：“我敢打賭你會去查這件事的。”
尚軼喝咖啡的動作一頓，但很快他又繼續沉默著繼續做自己的事情了，而尚紀則坐直了身子，注視著他，緩慢地丟擲了誘餌：“你覺得我為什麼這麼說？”
喝空了的咖啡杯在尚軼無意識的用力之下被捏得扁平，他強迫自己將目光放在別的什麼地方，但毫無疑問，他的注意力已經被尚紀吸引了過去。
“你需要一個殺了我的兇手才行，要是我真的是因為你而死，你會永遠愧疚下去。”尚紀笑出了聲，“你覺得愧疚感消退的那一天，我就會消失嗎？”
刺耳的鳴笛聲蓋過了少年的笑聲，尚軼猛地抬頭，才發覺一輛車停在了他的面前。敢在商業區這樣禁止鳴笛的地方隨便按喇叭的人可不多，不過坐在駕駛座上的林舟顯然就是這麼一個膽大妄為，不擔心自己會受到罰單的人。許多街上的路人都皺著眉看向了這邊，林舟搖下了車窗，打量著尚軼：“向陽都和你說了點什麼？以前我可沒見你在街邊上發這麼久的呆。”
尚軼不自覺地皺了皺眉，他站起身，將被捏扁的紙杯扔進了垃圾箱，然後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坐進了車裡。林舟又多看了他幾眼，這才發動了車子，駛離這條商業街，下意識地，尚軼回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坐過的那個長椅。少年的身影早就已經消失了，但一條漆黑的圍巾卻被留在了椅背上，彷彿某種不祥的徵兆。
“我知道今天的午餐不合你的胃口，不過你也不至於臉色這麼差吧，”駛離商業街有一段距離之後，尚軼的臉色才有了好轉，林舟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口帶著調侃的意味追問，“要是你真這麼不滿意的話，我以後再賠你一頓午餐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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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午餐沒關係，”尚軼將少年的身影從自己的腦海之中清除出去，“你在走之前就很清楚向陽要和我說什麼了吧。”
“是啊，那家夥已經和不知道多少人說過這些事情了，但沒人想聽他的，我是最瞭解鍾擇的人，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同伴，”既然尚軼岔開了話題，林舟自然也就沒有多問，“你相信他說的話嗎？”
“談不上相不相信，我只看重真相，”不管事實到底是什麼，林舟倒是和向陽所說的一樣，打心眼裡覺得鍾擇不是個卑劣的人。既然知道了這樣的事情，尚軼自然也不會不識趣到直接去質疑林舟堅信的事情，“更何況尚紀已經死了，追查他的死因對我來說沒有意義。”
“向陽他太年輕，也太天真，像他這樣的人最容易輕信謊言，被人當槍使了，天知道是誰給他灌輸了這些錯誤的念頭，讓他一直沒完沒了地找我們的麻煩，”林舟似乎自動忽略了尚軼話語之中懷疑的意思，自顧自地抱怨著向陽的事情，“在店裡我一開始對他說的那些話雖然不完全是真心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事實，他不適合黑街，依我看他應該早些離開這個地方。向家把他過去的檔案都已經抹消了，現在的他就應該在還沒惹上太多麻煩的時候好好去做個普通人。”
“他過去的檔案？”尚軼敏銳地察覺到林舟好像知道什麼向陽的事情，“你知道他出過什麼事？”
“整個黑街的人都知道……”林舟說到一半，收回了話頭，盯著尚軼看了幾秒，才將視線重新挪回了正前方，“你去問他自己。”
尚軼不覺得向陽會將這樣的事情告訴自己，但看林舟的表現，他也不覺得自己繼續追問能問出什麼東西來。既然整個黑街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為什麼林舟不能告訴他？向陽的事情黑街有什麼關係嗎？思索良久，尚軼沒有得出什麼結論，到頭來他只能將注意力放到了另一件事上：“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找莫奕白，”林舟沒有隱藏自己的意圖，“有的事情我必須得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