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梁溪南早早遣了子荼過來，說是辰時就可以送他們二人下山。
“真是奇怪，梁溪南那家夥居然二話不說就放我們下山！”顧陵遊一面忙著收拾行裝，一面喋喋不休。的確，以梁溪南往常的性格，就算不會對他們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會想盡辦法搞些亂子來。如今竟如此輕易便答應放他們下山，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柳且落聞言，也不搭腔，只是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此時，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隨後子荼的聲音響起：“柳姑娘，顧小公子，主子已在下山的小路那邊等候。”
這是在隱晦地催促她動作快一點嗎？
“子荼，我想再去看看封大哥，不知方不方便？”
外面的聲音猛地一滯，隨而再次響起：“柳姑娘見諒，封先生服了藥已經歇息下了，關神醫正在照料，您不必擔心。”
“既如此，那就算了吧！”
收拾完畢後，他們便隨著子荼沿著之前來過的方向一直往前走著，直到視野開闊後，他們才遠遠地看到了那條連通山上和山下的小路，以及在那裡等待了許久的梁溪南。
“且落，你們好慢啊！”依舊輕佻的態度，依舊欠揍的笑容。
對於梁溪南對她的稱呼，柳且落已經沒心情再去糾正了。
“你有意見？”柳且落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回身對顧陵遊低聲說，“你和子荼先下山去打點一下馬車，我很快就下去。”
“可是您一個人……”顧陵遊滿臉滿心的不情願。他本就不放心梁溪南這傢伙的人品，現在落姐姐還要把自己支開，萬一梁溪南對落姐姐做出什麼糟糕的事來，他又不在身邊……更何況，還要和子荼一起……
“沒事的，你去吧！”
“……好吧……”
望著顧陵遊和子荼的身影愈行愈遠，柳且落嘴角的笑意也漸漸濃重。
梁溪南在一旁輕笑著開了口：“且落，你特意把他們兩個支開，是想說什麼嗎？”
呵，還算聰明！
“既然我馬上就要走了，何不出來見個面呢？”
“什麼？”梁溪南不明所以。
“你裝什麼傻？”嘴邊的弧度加深了許多，“這幾天的戲癮過足了，總該出來跟觀眾謝幕吧？”
“我說的對嗎？冒！牌！貨！”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不必明白——”柳且落似乎不耐煩了起來，“話已經說到了這個份上，何必遮遮掩掩的，出來一見吧——”
“封大哥的孿生弟弟——封瀾。”
話音剛落，林間倏然轉出了一個熟悉的灰衫身影，臉頰上那道猙獰的傷疤更為醒目。仔細一看，竟是近幾日來一直被他們照顧的“病人”，但看他神色自若，行動如常，分毫不像一個武功盡廢神志不清的人。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柳且落輕哼一聲：“你裝得倒像，仗著自己擁有和封大哥一模一樣的容貌，又相當熟悉他的性格脾性，滿心以為一定不會被識破。只是你忽略了一點——封大哥是個極愛潔淨的人，怎麼可能會允許自己手上有那麼大的傷口？”
其實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便開始懷疑這個“封大哥”的身份，但是看梁溪南眼中的緊張實在不像演戲，而且他身上的各種特質習慣都與封大哥無二，她才慢慢消除了疑慮。
直到有一天，“封大哥”發病不受控制，她在盡力禁錮著他的行動的同時，無意間摸到了“封大哥”右手小指骨節邊上有一個很明顯的凸起，她才確認了一件事——
這個人，一定不是封大哥！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封家有一個極少為人所知的孿生弟弟，自小便因為天生六指被許多人嘲笑，只能一直屈居於哥哥的光環之下。”
“你手上的傷口，是你自己揮刀砍下了那根指頭留下的吧？”
柳且落每說一句話，對面的青衣男子臉上的表情便會變幻一次。直到她最後一個位元組音落，他的臉上已再無方才的倉皇之色，反而一如湖面般平靜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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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
“你倒是坦坦蕩蕩，不像某些人……”說到這裡，她還特意頓了一下，眼神瞟向那個一直在邊上環胸看戲的討厭傢伙。“讓我猜猜，你們之所以肯讓我們二人如約下山，根本不是因為你們是什麼君子，而是因為……害怕！”
“沒錯，你們就是害怕！第一次見面時，我便留心到你腰上佩戴的玉珏上刻了一個古體的‘酉’字。整個大鄢境內，有資格使用‘酉’字珏的——只有顯王常彧。”
梁溪南皺起眉：“原來你早就……”
“不錯，我早就有所懷疑，所以當晚便讓小遊兒偷潛入你的臥房，竊出了那塊玉珏。”
“那日我特意提起了你的那塊玉珏，本就已經引起了你的注意。當你發現玉珏被盜之後，便更加斷定我已經在著手調查你與官員皇子勾結之事，怕更多事情敗露，便決定如期送我二人下山。”
“自然，這個決定於你而言並無壞處。你費盡功夫逼我上龍馮山，又找了封瀾和關神醫演了七天戲給我看，無非是為了拖延時間罷了！”
“你清楚地知道，只要你控制住了我，就算沉香眾人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也會因為我的原因而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動作。不過現在顯王已經入京述職，木已成舟，留不留我已經無關緊要了，不是嗎？”
“梁溪南，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是好啊！”
這樁樁件件說下來，梁溪南不怒反笑——
“柳花魁，你現在尚未下山便忍不住講出了這些，不怕我狠下殺手嗎？”
“狠下殺手？哈哈哈——”柳且落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梁少莊主，您怕不是錯了念頭？我柳且落身後可算得上是半個江湖的勢力，想殺我，你敢嗎？”
還沒等梁溪南開口，另一個聲音已然揚聲道：“他當然不敢！”
柳且落回頭，卻是方才同子荼一起下山打點的顧陵遊。只見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來，聲如洪鐘——
“今天他若是膽敢逾時毀約，我們腳下的這座龍馮山——便會是他梁溪南的葬身之地！”
與此同時，隨後跟來的子荼也飛快地閃回到了梁溪南的身邊，附在他耳邊神色緊張地說了幾句話。卻見梁溪南的神情在短時間內從冷靜自若到大驚失色。
沉香，山蒼子，沄染宗三派勢力集齊於龍馮山下，就連許久不在江湖露面的武林盟主廖深卓也已到了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