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阿南是在逃亡的途中失散的。誰知再次相見時，竟已是一派劍拔弩張的敵對局面。
他狠毒了她，因為唯一的親人因護她而死。
她亦狠毒了他，因為是他一怒之下使計引了孟鬱之的人尋到了封大哥。
那樣平靜而虛浮的幸福，果然是不長久的——
三年前，他們幾乎拼上了雙方的一切，只為了能取對方的性命。
那時她便知道，他們二人是無論如何也回不到當初了。
“柳且落，為什麼死的那個人不是你！”
“因為你，我失去了所有！”
“你……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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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開始矇矇亮了。屋中暖爐燒得正旺，湯婆子也還有些熱度，額上卻滲著冷汗，渾身都是自內到外的寒意。
她不由嘆了口氣，自己做噩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幾乎每次醒來都需要回神好久。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大年三十兒啊……
她再次微微失神。靈衍族一向不大愛過漢人的節日，但春節還是會重視一下的。她雖名義上為族長之女，受盡寵愛，實際上卻只是那個老東西用來籠絡人心的一個籌碼罷了，就算是春節這樣的節日，她也是不允許參加的。
除夕當天，她一般都會被老東西關禁閉。
但儘管如此，她還是覺得除夕這一天是一年中最愉悅的一天。
“小落，咱們私奔吧！”
每到除夕這天，總會有一個人偷偷來找她，如春風般淺笑著，卻已不復初見時的冷漠疏離。
已經過去了多少年呢？再回想起來，竟陌生得恍如隔世。
“咻——”
窗外一個極細微的聲響瞬間引起了柳且落的警惕。
陰冷而奇怪的氣息。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抓上了床下的匕首，迅速閃到了門口。就在聲音再次響起之際，她迅疾出手——
對方反應極快，一側身便輕易閃過了她手中的匕首，同時一躍而起向後退了退。
“小落，你精進了不少！”
這聲音……
她愣了愣，舉起的手就那樣尷尬地停在了空中。
“瀾哥？”她簡直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換個正常點的開場嗎？”
封瀾輕笑：“若是我規規矩矩從正門進來，怕是早就被你那些好本事的下屬給攔到門外了，哪能如此容易就見到你？”
說得好像沒毛病……
“有事？”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發生了什麼重要到必須親自告訴她的事情，不然以他們現在的敵對身份，封瀾是不會隨便來找她的。
對面的封瀾望著她一臉的緊張神情，只覺著十分有趣，展顏道：“無甚要事，你且放心！我只是私心想著，今兒是大年三十，左右待著也無趣，不如——”
“咱們私奔吧！”
如果有其他人在場，一定會被封瀾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嚇到。可這話聽在柳且落耳中卻再熟悉不過了。
以前在族中，雖然那老東西命人將她禁足，但畢竟是一年一度的大節日，看守之人大多鬆懈，所以每次瀾哥都能尋到辦法帶她出去。剪窗花，逛廟會，賞舞獅，只要能體驗到的，封瀾就一定會讓她一一玩上一遍，有時一出去就要三五天才回來。那老東西自然是不管的，就算知道了，畢竟也礙不到他的事，故而也不會過度苛責什麼。
她對封瀾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進屋再說。
“去哪？”封瀾倒是一點也不客氣，進屋後先拎起桌上的壺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送至嘴邊。卻在剛嘗第一口時皺起了眉頭，“你個姑娘家，怎麼房中不烹清茶，反而放的是烈酒？你身體一向不大好，入冬後更甚，竟還敢喝酒，就不怕出什麼問題……”
“瀾哥——”柳且落一手捂住了封瀾的嘴巴，成功把他下面的話堵了回去，鬱悶道，“才多久不見，你怎生變得如此婆婆媽媽，一點都不高冷了！”
“我是為你好！”封瀾沒好氣地打掉了她的手，有些恨鐵不成鋼，“罷了，你只告訴我一句——今日你還要不要出去玩？”
“去！”柳且落飛快地答道。她在沉香中處理各項事務已經有點力不從心了，好不容易逮著個機會偷偷懶，可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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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瀾笑得寵溺，飲盡杯中最後一口酒後站起身來：“那就走吧……嗯？”
身子被扯住了，他回頭一看，卻是柳且落揪著他的衣裳下襬，抿嘴笑著。
“怎……怎麼了？”
“那個……”柳且落嘿嘿了兩聲，“我這幅裝扮出門顯眼了些，容易被人認出來。瀾哥，你稍等我些，待我換身衣裳可好？”
封瀾無奈地笑笑，出了屋門：“去吧去吧！動作快些，一會要是被你那些屬下們發現了，你我都別想安生！”
“知道啦！”
佳人頓時笑靨如花，脆生生的應了一聲便轉身回了屋內。
可她卻沒有發現，就在她轉身的一剎那，門外的男人面上滿滿的笑容瞬間就冰冷了許多。
小落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刻意沒有開口問呢？
明明他們現在已經是仇敵，卻還如此毫無防備地相信他……
好歹也入了江湖八年之久，人心險惡人事沉浮估計也是見過的，卻還連這點防人的心計都沒有！
這樣的小落，也不知該不該為她欣慰呢？
想到這兒，他的眸中卻驀然堅毅起來。
對於小落的不詢問，他是無比感激的。
畢竟直到剛才，他也沒有想好怎麼向小落解釋。
怪只怪，他執意趟了這渾水，也因此站在了小落的對立面，從此相見不相識。
“瀾哥，我不想與你為敵，從來都不想……”
可他又何嘗想與她作對？只是世事無常，造化弄人，原本用命護著她的兄長也只能搖身成為她的敵人。
小落大抵也是惱怒的。但她卻似乎從未在他面前顯示過哪怕只有一瞬的不滿。
“瀾哥，想什麼呢？”
麗人的聲音很快將他的心神拉了回來，微微定了定神，他抬頭笑道：“你們女人可真是麻煩，不過換身衣裳而已，竟用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
他的聲音在眼神觸碰到面前的女子時戛然而止。
如果說平日裡以“鴆妖仙子”身份示人的柳且落可以用“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來形容的話，那麼現在站在封瀾面前的柳且落，則真真稱得上“蕭蕭肅肅，爽朗清舉”之風姿了。
若非親眼所見，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相信，一介傾城貌換了男裝褪了胭脂，竟是這般清俊溫潤。
“怎麼，不好看麼？”
“不是——”封瀾怔了許久才緩緩道，“只是第一次見你穿成這樣，有些反應不過來……”
面前的如玉“公子哥”噗嗤一笑：“好啦，少貧嘴！咱們快走吧，莫耽誤了時辰！”
“好！”封瀾也不多廢話，只微微點頭，縱身躍上了房梁。“兩裡外有個廟會，熱鬧非常，可要過去瞧瞧？”
“那是自然！”柳且落朗聲笑道。
不多時，二人輕躍於房頂間，很快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