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之後，天氣逐漸轉涼，路遙失眠只睡了不到三個小時就醒了，天色未亮，路遙閒著無事便打算出門買早餐。
秋末清晨涼風習習，發黃的梧桐葉在從樹上片片脫落，在空中轉著圈隨風掉落地上。環衛工人已開始一天的工作，清掃落葉，整理垃圾。街道上華燈未暗，可空蕩蕩的一輛車也沒有。上海竟也有蕭瑟的時候。
路遙立起領口，加快了步子，還真有點冷呢。
昭昭起床時路遙已經買了早餐回來，“你起這麼早呀，睡不著嗎？”
“有點。快去刷牙洗臉。”
“哦。”昭昭刷牙前又想到什麼，從衛生間裡探出頭來問：“對了，你晚上睡覺冷嗎？”
路遙很快把這想法在腦內過了一遍，然後斬釘截鐵地說：“冷。”
“今天是週末，我們等會去買幾床厚被子吧。”
“可是沙發太小了，被子一厚，我就沒地方躺了。”
昭昭停在那思考，路遙看著她在等著。最後昭昭嘆了口氣，說：“唉，算了。”
“算了是什麼意思？”
昭昭已經在刷牙了，說不了話，路遙走過來靠在牆那猜：“我能進房間了？”
昭昭回了個白眼，意思是想得美。
路遙裝傻：“除了這個意思那還能是幾個意思？我本來是打算在房間裡打地鋪的，但見你的表情似乎想的比這個深啊，是不是在覬覦我的美色，想些什麼不好的事情呢？”
昭昭氣得差點噴他一嘴泡沫，漱完口後終於還嘴：“我的意思就讓你這樣凍著吧，挺好的，讓你清醒一點。”
兩人吃完早飯就一起來了商場，床上用品這一區來逛的人們不是情侶就是夫妻，關係是一眼就能看透的親暱。
但逛街是女人的樂趣，是男人的折磨，兩人前後對比了四家店後，一進入第五家店，路遙就在展區那的床邊坐了下來。
“累了？”
“嗯。買被子都這麼麻煩的嗎？”路遙從來沒有陪女人逛過街，而他自己頂多會去超市菜市場走一圈，自然不知購物商場是個地獄，尤其是和女朋友一起來的時候。
“那當然啦，買什麼不麻煩。”
“買菜就不麻煩。”路遙秉持著能躺著絕不坐著的原則，順勢在展區床上躺下，還不忘調戲昭昭，“昭昭，來，我覺得這床挺舒服的。比我們臥室的那個舒服，不如把臥室那個換掉吧。”
昭昭上前來坐著試了試，墊子好像確實不錯，“但臥室那個還全好的呢。”
“可我已經對它不滿意了。”
“哪裡不滿意？”
“太小了。”
昭昭給了路遙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讓他自己體會，準備起身時，忽然被路遙拉住胳膊往他那一帶，她沒防備失去平衡，整個人都撲倒在了他懷裡。
路遙如願以償，把懷裡人抱得緊緊的。
昭昭紅著臉掙扎：“你放開我。這還是在外面呢！”
“有什麼關係也沒人看。”
兩人嬉鬧間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個身影正氣沖沖快步朝他們走來。那人走到他們倆面前，用力拉住昭昭的手，把她從路遙懷裡扯出來，也不管昭昭疼不疼。
昭昭還沒站穩，頭暈目眩之際又迎面被人扇了一個大耳光。她不可思議地抬頭，然後看到了何想。
“……媽。”
何想氣到呼吸都不順暢，她不可思議地指著昭昭問：“你不是說去住朋友家嗎？啊！你這些天就住在這個人家裡嗎？”
昭昭低下頭沒敢說話，路遙站起身想來解釋，“阿姨，你先別生氣，是個誤會。”
“我們家的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
何想說完拉著昭昭要走，“走，跟我回家！”
“我不回去。”昭昭掙脫開何想。
“你不回去那你打算幹什麼啊！跟著這個小青年無所事事地混日子嗎？！”
“阿姨，其實……”
“路遙，我自己來處理。”昭昭打斷路遙的話，“你隨便去哪裡坐一下等我，我馬上就過來。”
路遙擔憂地看著昭昭，然後又看看已經很生氣馬上就要爆發的何想，問昭昭：“你可以嗎？”
昭昭點點頭。
路遙又猶豫了一下，嘆口氣，轉而摟住昭昭的肩，沒走，“我覺得你不可以。”
何想更是生氣了，指著他們倆的動作問：“你們知道不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
“阿姨，你就算要生氣也別在這，這裡這麼多人，等會聚起來了我們也不好走。如果你不介意，我家就在附近，我開車來的，一起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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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遙說話時，昭昭一直抬頭看他。她剛剛確實在逞強，從何想出現的時候，昭昭腦中就空白一片，除了驚慌就再也想不到其他任何一切。還好他沒有走，還好他明白自己。
因為剛才的騷動周圍已經漸漸聚起了一些人，何想在意面子，雖然不喜歡路遙，但見人越來越多，還是答應了路遙的提議。
來到路遙家後關於他們倆同居的事情就更明顯了，何想雖還是很生氣，但已經不像剛才那樣失去理智。
何想注意到沙發上未疊的被子，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昭昭，表情有所緩和。她還是相信昭昭的，知道昭昭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阿姨你要喝點什麼嗎？”路遙問。
何想冷冷地回：“不用了，但能麻煩你出去一下嗎，給我們母女倆一點私人空間。”
路遙看了一眼昭昭，本想拒絕，但昭昭這回拉住他，堅定地說：“我可以了。”
路遙見何想也不那麼生氣衝動了，昭昭也不再驚慌失措了，便點頭：“我就在外面。”
屋裡只剩何想和昭昭兩個人了，於是何想開門見山地問：“你真的不願意和他分手？”
昭昭點頭，堅定地說：“我已經決定了，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麼，我喜歡他，真的喜歡他，我不想錯過他，錯過這段屬於我的幸福，我不想將來有一天，我會後悔，我會後悔自己沒有堅持下去。我也明白你們擔心的問題，你們怕路遙沒工作沒法養活我，或是覺得他不正經。但其實他是一個很認真的人，而且他家境很好，他有和朋友在合夥開公司，他不是不正經的混混。”
“所以他是富二代？”
雖然昭昭企圖把這個點給混過去，但還是被何想一下戳穿了，於是昭昭只好承認：“算是吧。”但也沒敢把路遙家裡真實家境說一下。
“那你們就更不合適了。”
“為什麼？”
“你們把愛情和生活都想得太美好了。”何想說，“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問題，更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們的家庭和他的家庭懸殊差的如此大，怎麼可能會和諧相處。你們年輕人戀愛時總愛忽視這個問題，以為只要兩個家庭間少來往就行了，但那要怎麼做？難道結婚後與家裡斷絕關系嗎？你們現在戀愛時出現的問題，以後還會出現，並且只會越來越嚴重。誰也沒辦法真正地割捨掉與父母之間的聯絡，他背後永遠還有一個他的家，他父母會喜歡你嗎？會同意你們在一起嗎？”
昭昭委屈也著急，她問：“可是家人之間不就該互相包容無條件支援的嗎？”
“尊重是所有感情良性發展的基礎，家人之間的包容也是又底線的。”何想說的都是很現實的問題，這些問題是長輩們經驗，是在理的那方，“昭昭你捫心自問，你是是否可以承擔婚戀的後果？工作與家庭之間的平衡？生活之間的問題？甚至小到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你都能做到嗎？”
昭昭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何想瞭解她，知道她動搖了，便繼續說：“現在你很愛這個男孩子，情緒在心上所以才這麼執拗，但之後呢？你不愛他之後呢？你還會覺得這段戀情什麼都好嗎？而這個男孩呢？他現在甜言蜜語一大堆，說會一直愛你，但他真的能做到嗎？要怎麼保證他能愛你一輩子呢？”
何想繼續說：“如果你真的因為這個男孩子離開爸爸媽媽了，可爸爸媽媽就你一個女兒啊，我們現在也不年輕了，身子也時常有些小毛病，再過幾年就更不中用了，到時我和你爸爸能去找誰？能去依靠誰？”
屋內的談話已經進行了三個小時了，期間路遙一直在樓道裡抽菸，一根接著一根，樓道裡很安靜，安靜到甚至能聽到火光在菸絲燃燒的聲音。
在這場戰爭中，路遙越是愛昭昭，便越痛苦。愛情本就不是拿來與人爭鬥的武器或籌碼，哪裡會有勝算。父母總有很多辦法來勸你，幾千年以來的倫理道德，整個社會公認的孝順行為準則，還有血緣家庭，父母所告誡你的不要犯的人生。父母都有辦法能使自己的孩子心軟，血緣是一種奇妙霸道的東西。
路遙既期待著昭昭能與她父母和好，又怕她自此心軟，永遠離自己而去。
世上沒有兩全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