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你怎麼在這裡呀？咦……三姐，你的臉色好差，發生了什麼嗎？”
這一次，我才真正從這可怕的思考中回過神來。
“阿雯？”
這……不是九妹的聲音麼？她回來了？我心中不由一陣欣喜，太好了。
“是呀，三姐，我回來啦。怎麼不打聲招呼就來我這裡了呢？啊……三姐怎知我今日回家？我不曾告訴任何人呀。”
阿雯……她何時剪了短髮？
九妹和以前相比，變化好大。她不再是以前那個文弱天真的小女孩了。眼前的九妹一頭清爽的短髮，清秀的臉上漾著笑意。她和其他的段家弟子一樣，穿著輕便的衣裳，挎著用來裝工具的小包。和大哥的憔悴樣子不同，九妹看起來十分有活力——這讓我有了些許安慰。
但是她為何要剪短發呢？
我緊緊地握著小盒子，那裡裝著為她精心挑選的銀簪。我心裡很是難過，她用不到這簪子了。
“三姐？”她眨了眨眼，似乎在猜我的來意，“為何突然來找我呀？還有三姐的臉色好差……是哪裡不舒服麼？”
“啊。”我連忙擺手，不想她擔心，“沒有，沒有……”
我才發現，我竟然在不經意間走到了這裡……這裡是阿雯的小院子。和別人的院子不同，她的院欄上纏繞著許多藤蔓，我以前聽侍女們閒談時得知，阿雯曾親手在院欄上精心修整過這些植物。有些藤蔓就是平常的植物，而有些，卻是從世界各處尋到的植株。有的藤蔓在夏天還會開花。這麼多種類的藤蔓，在夏天的時候一定很好看。
可惜，現在是暮秋之景……放眼望去，院內一地枯枝落葉的景象，倒和我院內有幾分相似，都甚是無趣、毫無生機。奇怪的是，她的院內還擺放著許多奇怪的花盆，從這裡都能看的到。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
眼前唯一亮麗的風景，大概就是阿雯了吧。
“噯……”阿雯好像不太放心我，眉頭也皺了起來，小心地打量著我的神情，“還是讓我送三姐回去休息吧，三姐的臉色蒼白…請過郎中沒有？”
啊？連阿雯都覺得我得了病？有這麼嚴重麼？好不可思議，我甚至想拿個銅鏡過來看看，看看我這到底有多嚴重。可是想到幾年前被我摔成片的銅鏡……還是算了。
“聽說府上來了個洛先生，父親的病便是由他治好的，三姐，不妨請他來看看？”阿雯牽著我的手走在前面，不忘回頭問我。我連忙回答她：“請過了的，大哥讓洛先生一會兒去我那裡的，不必擔心我啊。”
她的手涼涼的，卻能摸到有許多繭子。她也一定吃了許多苦頭吧，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了。
我的個頭並不高，和她站在一起，也僅僅是比她高了小半個頭而已。我想保護的小妹，如今都已經這樣大了。多年來，每當我想要去看望她的時候，都無比遺憾的錯過。到了最後，連她的小院我都很少來拜訪。
“三姐，你知道嗎？”她牽著我向前走著，時不時回頭和我講述她的所見所聞，“今年，段家和曲家發現了許多小型墓葬，這可真是奇了。雖然並沒有什麼價值連城的異寶，也沒有王室想要探尋的奇珍，可王室卻很滿意的樣子。最近應該還會獎勵我們兩家許多賞賜。”
我也很想向她分享什麼，可我所能想到的，就只有殺戮。而她所說的，關於墓葬的種種知識……我自是早就還給了師父。於是我只好沉默著，又不想掃了她的興致，只得時不時點點頭附和著她說的話。
她向我介紹了許多墓葬的知識。我聽不懂，也不太感興趣，只想知道她們尋找的，和月鏡石是否有關。於是我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問她，王室要她們尋找的，究竟是什麼。
“啊？啊……”她卻很為難的樣子，秀眉微蹙，“其實，我們也不知道要尋的是什麼。只知道，那個東西很特殊——而且，我們只負責踩點下墓，真正進行挖掘的，卻是王室自己的人。”
王室自己的人？這可真是奇了，我一直以為，五世家就已經是王室御用的……王室莫非還有自己的團隊麼？要尋找的，究竟是什麼重要的東西，竟不信任五世家，連開採都要用親信來……真的是月鏡石麼？
“不過，還是可以偷偷告訴三姐一些情報，”她突然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對我說道，“我們要找的，是一種幽綠色的玉。”
幽綠色的玉？那麼，就應該不是月鏡石吧？那月鏡很明顯是一種藍色的東西……很難認錯。我不由松了一口氣。看著她活潑的模樣，加上她也沒有再尋找月鏡石，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許多。但是她的手上那些繭子，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提醒我她這這些年的辛苦，提醒我隨時可能遇到的危險……
當年讓她走這條路，不知是對是錯？
繭子？
我突然想起來那些藥……在浩雪城買的藥。我居然把它們忘記了！
“阿雯！”我趕緊停下，生怕再次錯過，連忙從包裹裡翻出那些包裝好的藥盒，“這是我從蘅廣買到的藥，能夠很好的癒合傷口——我想著你大概會需要，就買了許多給你。”
“啊。傷藥嗎？”她驚訝地接過盒子，從中拿出一個小瓶來放在手中，“好漂亮的瓷瓶！謝謝三姐啦！不過……不過我平時並不會怎麼受傷的，基本都是些小的擦口。倒是三姐，聽大哥說三姐的任務異常危險，刀劍相交，大概比我更需要這些吧？”我看她想婉拒的樣子十分著急，連忙打斷她：“不、不會呀，我很少受傷的。這些就是送給你的，我自己的話，也有備用。”
“那……謝謝三姐啦。”她點點頭，似乎很喜歡那個瓶子，細細打量一番才放到盒中，收到自己隨身的工具包裡。
我還有個東西要給她。
我攥了攥拳頭，終於下定決心拿出那枚簪子。
“阿雯，這個也是給你的。”
“是什麼呀？”她拆開小盒，看到裡面的簪子有些吃驚，接過簪子不知所措。我感覺很尷尬，慌亂地解釋道：“啊……我、我不知道阿雯之前剪了發…之前聽說阿雯喜歡這個，在、在路上看到了滿意的簪子，就買來送你…”
我說完這些話，感到萬分忐忑。她不喜歡怎麼辦？她用不到怎麼辦？早知道就買個手環，瓔珞也行的呀。
“噗！”她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愣著看著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啊。我的頭髮是因為上次被機關劃斷了，索性就剪成這樣。這枚簪子我十分喜歡，應該說，正是我最喜歡的型別，三姐真是有心了。何況，是三姐送我的東西，我是一定要好好保管的。”
說完，她也寶貝地把東西收於包裹，然後笑嘻嘻地看著我。前面就是我的小院，我還想再和她說幾句話，可她忽又想起什麼似的，匆忙告了個別，急急地離開了。
我說不清我此時是什麼感覺，一時間有些失神。太久沒有見到她，想對她說幾句關心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看著她這樣走開，又再一次與她分別。
我看著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有些失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大概猜到了這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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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家三小姐。”
這沒什麼感情的聲音，應該就是洛書棪了。他來的可真是時候。看到他對我行禮，我忽然有些頭暈。也許最近……真的是染了什麼疾。
“請進吧，洛先生。”
我拉開小院的門。這一段時間未歸，小院卻意外的整潔，這讓我略感驚訝。或許是換了一個勤快的侍女吧。
我和他在茶桌對坐，茶桌上侍女已經擺好了熱茶。洛書棪的身上有淡淡的檀香，這在我平淡無奇的院中很是明顯。想必也是和他修習醫術有關。他沒什麼話，只是示意我伸手，他要為我把脈。這倒省去了我對於應付客套開場的煩惱。
我見他神色清冷，無比嚴肅的一張臉彷彿覆了霜。他的手搭上我右手的脈，冰涼的觸感讓我條件反射般地縮了一下手。我心下居然有些忐忑，他給我的感覺，真是有著拒人千裡的孤僻。他是怎麼成為人們口中的神醫的？
他也不在意，只是聚精會神地把著脈。我細細打量他，他的腰間繫著精緻的藥瓶，又掛著一塊玉佩。他看起來有些瘦弱，與我見過其他同齡的“神醫”的健壯體態不大相同。大概是四處遊歷居無定所的緣故，他看起來要弱不禁風一些，但又帶著莫名的氣場。他發白的面色襯著漆黑的的眸子，眉眼中只有讓人看不懂的深不可測。我不由想起了程靈栻，她的眼睛也是這般漆黑，帶著讓人壓抑的感覺，彷彿能看透一切，讓人不願直視她的雙眼。
“三小姐近日可有頭疼？”他沒有抬頭，就簡單地問著我。我點頭表示的確如此，他又沉默著。
“並無大礙。”片刻後他收回手，看向我，語氣平淡地說，“三小姐體質極好，尋常的勞累並不會造成這般…近幾月可是長途奔波？”
“的確如此。任務艱難，費心費力，甚至不曾睡過一個安穩覺。”
“嗯……”他略有沉吟，拿過紙筆寫著藥方，“三小姐的身心均需要徹底的休息，切勿胡思亂想。這幾味藥可緩解小姐的頭疼，在下會叮囑侍女，為小姐按時煎藥。”
“嗯。多謝先生。”我又點了點頭，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我也覺得我應該徹底的休息一段時間，“不過侍女就不必叮囑了，有的事我自己來就……”
“這些事不必勞煩小姐，小姐還是好生休息吧！”門外突然冒出了一個小姑娘，我看了一眼，是陌生的面孔，應該就是那個勤快的新侍女吧。
洛書棪起身又行一禮，紫黑的長袖一揮，轉身走了出去。他將藥方遞給侍女，又細細向侍女叮囑了一番，隨後便離開了。
他可真是個怪人啊。
又要到傍晚了。昨晚在客棧休息雖說比之前好許多，也仍比我之前的狀態差了許多。這種奔波的日子啊，何時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