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窟神佛之像，姿勢各異。阮生衣走到一座拈花微笑的佛像前，不用仔細辨認就認出佛像的本體是大孤覺禪師。再看其他的佛像，無不是大孤覺禪師的形象，託缽、拄杖、渡江，不一而足。
“我愛他。”炎塗蘇看阮生衣的神色就知道對方想問什麼。
“？”阮生衣比起之前更為訝異。
“這就是你的苦衷？”阮生衣一針見血。
炎塗蘇愣了下，沒意識到阮生衣是理解她，反倒以為對方不相信她，悽然笑道：“你不相信也不打緊。我經歷數百歲月，花容月貌並不能代表我的心境。我對愛的理解不同於你這些凡夫俗子，你不能理解，於我無關緊要。”
“他愛你嗎？”阮生衣有些尷尬地問了一句。
炎塗蘇搖搖頭，“他就是個老頑固。”
阮生衣掃了一眼滿目神佛，“你為他做了那麼多，他沒點表示嗎？”
“沒有。”炎塗蘇蹙眉道，“他就整天唸經給我聽。”
阮生衣聽得出炎塗蘇語氣幽怨，心道：若是謝大哥能天天唸經給我聽，我倒歡喜。
兩個紅衣女子各自想著心事，石窟裡竟有一時的平和。
阮生衣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兀自耗著時間。
她是不相信“陣不可破”的話，每種陣法都需要術力的加持，再玄奧難破的陣法，如果讓一個術力低下的初學者佈陣，想長時間困住一個功力高深莫測的人根本是不可能的。
桃花的功力顯然不足以長時間地困住鍾離衣五個人，就算找不到陣眼破陣，光是虛耗就能把加持在陣法中的術力耗盡。
她唯一擔心的是桃花會殺回來。
“我的確有苦衷，卻不是老和尚對我無情。”炎塗蘇突然說道。
阮生衣嘆道：“老和尚能天天唸經給你聽，又怎是無情之人，你真傻。”
“咳。”炎塗蘇臉微微一紅，似乎很不情願被一個黃毛丫頭教訓，“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以妖身行走天下，陪著老和尚雲遊四海，只有主人能夠幫我了卻心願。”
阮生衣道：“所以她叫你殺人你就殺人？”
炎塗蘇眼中掠過一絲痛苦，悽然笑道：“主人有主人的道，她的所作所為都有她的目的。不是她叫我殺人我就殺人，而是主人有任務分配給我，我很榮幸。”
阮生衣素來桀驁不馴，聞言譏笑道：“那個女人就是個怪胎。”
炎塗蘇暗暗好笑，嘆道：“你什麼都不懂。”
阮生衣聞言皺了皺眉，當初尚風悅也這麼嗆過她一句。
“那你說說那個女人有什麼道，我洗耳恭聽。”阮生衣的確很好奇桃花究竟有什麼佈局。進入荊州城以來，除了知道是桃花指使炎塗蘇作案，她對其餘諸事一概不明——桃花是什麼時候偷學劍法的？為什麼扯上她？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我帶你進來可不是要跟你說這些的。”炎塗蘇沒有上阮生衣的套，六尾轟然蹦出幾道勁力，砰砰砰打在石窟的石壁上，頓時符光大作，簌簌簌幾聲，石壁上浮現出五個畫面。
每個畫面都栩栩如生，人物動作清晰可辨。
阮生衣本來因為炎塗蘇沒上她的套而鬱悶，正要另做打算，卻見著眼前的光景，頓時一怔。
“皇甫公子！”阮生衣瞧見皇甫居一在畫面裡受苦，尤為緊張，情不自禁地喊出聲來。
再觀其他畫面，巨明閉目趺坐，催動真元抵擋來之無窮的星流陣攻擊；謝瞻、鍾離衣、尚風悅三人刀劍槍在手，招架著從四面八方撲來的刀雨、劍雨、槍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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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此以往，所有人都會被耗盡精力。
阮生衣想到這層，心口撲通震了一下。
“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被困在裡面嗎？”
“因為他們都有所保留，卻又輕敵躁進，這就是下場。”
“你選一個。”炎塗蘇突然道。
“什麼意思？”阮生衣戒備道。
“你選一個，”炎塗蘇深吸一口氣，笑得像哭一樣，說道，“我讓他出來，與你會合。”
阮生衣咽了咽喉嚨，仔細看畫面中的形勢。
鍾離衣、尚風悅倆人雖未找到破陣的法門，但是星流劍雨也只是圍成一個巨大的光團，無法靠近他們，謝風流有些把戲，雕蛤蟆刀一分為四，在四個方位吸引星流刀雨形成四個光團，他本人則潛藏內息，置身事外，尋找破陣之方，巨明周身的光團要小的多，但尚能自保。
“他。”阮生衣指了指皇甫居一。
炎塗蘇皺了皺眉，道：“難道是天意？”
“快！”阮生衣生怕皇甫居一支持不住，催道。
炎塗蘇笑了笑，儘量拖延，“選一個幫手，你確定要他？”
阮生衣並非沒有考慮到這層，但她想得更遠，如果這只是一個戲弄她感情的謊言，那麼選誰都一樣，若否，她剛才已發現皇甫居一的簫聲對炎塗蘇有壓制作用，二對一，她有絕對的信心拿下炎塗蘇，這之後再想辦法讓炎塗蘇把其他人放出來，是最好的選擇。
而選擇其他人，皇甫居一情勢危急，或許等不了破陣之時。
“希望你不會後悔。”炎塗蘇每一句話都輕描淡寫，又字字攻心。
阮生衣緊緊盯著炎塗蘇，以防對方暗中做手。
“白姑娘！”皇甫居一看到阮生衣，喜得大呼一聲，掙扎著跑過來。
阮生衣防著炎塗蘇，只用眼角餘光掃了皇甫居一一眼，說道：“別跑。”
“白姑娘，你在看什麼？”皇甫居一突然問道。
阮生衣愕然一驚，道：“你說……”
欻！
皇甫居一眼睛瞪大，似乎難以置信，盯著阮生衣的視線慢慢往下收攏，移到胸口。
阮生衣同樣瞪大眼睛，看著從皇甫居一胸口穿出的狐狸尾巴。
簌！
狐狸尾巴倏然收了回去。
皇甫居一嘴角一抿，雙眼緊盯阮生衣，身子軟了下去。
阮生衣猛地撲過去，抱住皇甫居一，喃喃道：“怎，怎麼會？”
阮生衣腦子一片空白，道：“怎麼會……”
皇甫居一笑了笑，雙手垂了下去。
阮生衣咽了咽喉嚨，把皇甫居一放下，整個人呆呆的。
“這是你的選擇。”炎塗蘇在不遠處輕輕笑著。
“不會的，不會的……”阮生衣眼裡噙著淚，整個人還陷在皇甫居一突然殞身的茫然裡。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滿目佛像，星流劍雨，無處不在。
“你，罪無可赦！”“有狐”出鞘，紅塵劍蓮一瓣接著一瓣，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萬……萬劍千蓮！
炎塗蘇無所遁形，四肢百骸皆受劍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