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三人都若有所思，就我一個不是明白人，聽得雲裡霧裡。
劉邦似乎意識到一樣對我講：“馬同學，既然你已經接觸了這一群人，又是女禍之體，告訴你也沒關係。”
這話更像是說給旁邊陸陰陽和周遊聽的。
我聽得心裡一緊。這才是我和劉邦第二次見面，他居然連這些細節都清楚，很可能以前我做的事他也知道……國家機器的觸手果然無處不在。
“竹山教是原本道教分支之一，道教本身教義不同，各有派系。”周遊給我解釋著：“道教內部按照時代影響力來排列，被官方承認的共有五大道派……”
一是正一道，這是最古老的道統了，最早張道陵傳承，江西龍虎山天師府在很多朝代都是被官方賜予田地和部分特權，能夠授予道人度牒（即道士的身份證明）。
二是全真道，由大名鼎鼎的王喆，即王重陽在山東寧海創立，丘處機將全真道在元代發揚光大，當時霸主成吉思汗曾問丘處機長生。
三是真大道教，滄州劉德仁在金熙宗皇統年間建立，元代之後勢微，後併入全真道，至今已經沒有了被公開承認的道場。
四為太一道，衛州蕭抱珍於金熙宗天眷年間所創，後勢微，併入全真道。
最後是淨明道，始見於南宋紹興年間。據道教傳說，當時西山（在今江西南昌）玉隆萬壽宮道士何真公祈請四大天師之一許遜降臨解救戰亂，元初道士劉玉清整教法教理，正式採用“淨明”為教派名稱。康熙年後，淨明道歷史已經不可考證。
此外道士本身則是按照“祖庭”來區分道統。
按照擁有“祖庭”的分法就多不少，大體分成兩大派系，全真道與正一道。
全真道擁有三大祖庭陝西重陽宮、山西永樂宮、山東煙霞洞。內部有龍門派、華山派、清靜派、三豐派、老華山派（陳氏堪輿派）、金丹南宗等支派，是如今世界上道教主流，很早就是道教內部的改革派，立主三教合一。
正一道，源自漢末張魯五斗米教，祖庭也是三處，江西龍虎山，句容茅山和閣皂山。正一道即是通常所說的天師道，內部有以茅山派、靈寶派、清微派等，歷代都是張天師掌教，所以又叫做天師道。
現代道教真正意義上的道統只有兩者，一是正一道，二是全真道，其餘要麼被時代淘汰，要麼被整併入前兩者。
不過依舊有些殘餘依舊在堅守原教旨主義，人數很少，大多以研究學者為主，竹山教卻不屬於這一類。他們是一個極其世俗化、鬆散化的現代術士組織，竹山教的目標十分模糊，讓國宗局也難以評估其真實想法。
其中最大原因在於他們吸納三教九流，只要身懷本事的人都可能被竹山教人看上，繼而推薦——他們採用推薦和稽核制度，寬出嚴禁，倒是和現代高考大學一樣，外人要進入竹山教也要透過“道考”。
竹山教自稱道統來自於三皇派系，是上清經系、靈寶經系三大經系中行世最早的道派。然而他們卻並沒有過多回頭研究過往典籍，而是更多嘗試適應現代社會。這讓國宗局一直很警惕，現代社會有科學就已經夠了，陰陽術士不確定性太多，禍福難料，對於國家穩定是一個隱患，所以他們一直牢牢盯住竹山教這樣的團體。
正當我聽得雲裡霧裡，都還記不清各個派系名稱，劉邦話鋒一轉：“說起來，竹山教倒是和你們陸家有淵源。”
陸陰陽沒有說話，周遊反問有什麼聯絡。
“陸家先祖是陸修靜，三皇經在南朝時由陸修靜匯歸，再由弟子孫遊嶽傳給陶弘景，才有了三皇派，可惜在唐代遭到毀滅性打擊。”
我不由想到，唐代皇帝是崇尚佛教的，難不成被佛教擠壓導致？
“不是這個原因。”劉邦嘿嘿笑：“三皇派可是相當實用的派系，他們的人據說擅長劾召鬼神，擅長符書，煉召精怪，唐代被封禁山門，不得傳授道統，只能經書傳承道統，元代又遭到焚經之禍，可以說相當悽慘。”
我忍不住說：“難道說他們真的有那什麼召喚鬼神的能力？怎麼可能？”
“誰知道？”劉邦搖搖頭：“不過應該是的確有一定的威力，否則不會接連被焚書封經。”
周遊皺眉：“他們元代不已經是沒道統了嗎？”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就像是你們捉蟲人一脈，不也一樣嗎？”劉邦話語之間帶著半揶揄半玩笑，見周遊臉色如常他繼續道：“根據我們的資訊，竹山教的確和三皇派有些關係，但具體怎樣我們還沒有可靠消息。竹山教在我局是榜上有名的重點角色，當然馬虎不得，如今更是在命案現場出現他們的影子，我就過來了。”
他言語輕鬆，我卻意識到整個事情比我原本想到更要複雜。
半天沒說話的陸陰陽直勾勾看著劉邦：“你的蟲子，很奇怪。”
劉邦眉毛一挑：“天官這方面的確厲害啊，我這東西當然比不了陸家代代馴養的‘天官’了，類似於我局的標配裝備，只是讓我們行動更方便一點，陸小姐就不要用天官壓迫我了，我腦子裡的東西可是怕得很呢。”
“標配？劉先生你可真會說笑。”周遊突然來了精神：“雖然我沒有和國宗局人近距離打過交道，或許小時候有過，不過我也知道，要植入一隻屍蠹，哪怕是人工馴養培育的，失敗率也是高的驚人。劉先生就不用太謙虛了。”
劉邦不以為意道：“混口飯嘛，當然要付出一些代價。”
他並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停留：“我說了這麼多，其中一部分甚至算是違紀洩密，已經能夠表達出我的誠意了。我想要請兩位協助，幫我一個忙，也是為國效力……找出那個竹山教人，他很有可能和這次案件有密切關係。”
“好！”周遊十分乾脆答應下來。
我立刻明白過來，對方拿出尋蟲指就讓陸陰陽無法拒絕。
正當劉邦神色放鬆時周遊搓著手說：“那個，之前我捉到了兩隻屍蠹，早就想要上交給國家了……不知道現在的行情怎麼樣？”
劉邦神色一滯：“普通屍蠹三千塊一隻，特殊稀有類屍蠹五千塊一隻，具有重大研究價值或本身具有高危性三萬一隻，人民幣。”
周遊咦了一聲：“我記得這個價格是我爺爺那一輩的了吧？當時還是用美元作為硬通貨，現在物價飛漲，都沒有漲經費嗎？”
“這不是私人做生意，一切都得按照上頭給出的規矩來，局裡申請過幾次都沒有透過。”劉邦也是有些鬱悶：“所有我司關於標準都還在沿用1986年的《特殊類物種發現與保護關於有償計費標準》規範，早沒以前的闊綽了。”
說到這裡劉邦不免也側面埋怨起來：“以前八九十年代的老前輩們，那出行都是經費充足，當時一張通牒下來各地配合，改制後我司部分職能被科研機構取代，經費也被變相削弱。現在出門任務上峰都是直接說‘不要影響當地政府機構正常秩序職能’，坐飛機也得團購，這次來寧泗那什麼春秋航空晚點八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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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當我們是外人，絮絮叨叨倒了一番苦水語重心長：“周遊啊，不是我不想給你們提經費，現在一聽到經費兩個字我眼睛就跳。”
周遊還在和他討價還價了一番，劉邦和周遊一個官腔一個市儈扯起皮來。
我想到陸家為什麼這麼有錢了，試想一下八九十年代的人均經濟水平和物價，一隻屍蠹價值最少幾千塊，那時候的幾千塊是什麼概念？也不難理解陸家人吃牛排和松茸的生活水準了……別忘了陸家捉蟲人可也會培育屍蠹的，這簡直是養豬致富之路。
陸陰陽在一旁把弄著尋蟲指，黃銅圓盤兩旁有兩個像是發條一樣的螺栓，她小心擰動著，將兩條指標和十字星對準。
“這東西怎麼用？”我好奇道。
“配合‘天官’定位周圍屍蠹的大體方位。”陸陰陽哈了哈氣，用紙巾擦了擦尋蟲指外面的玻璃殼：“陸家自從陸修靜養子陸沉淵自道教中獨立出來，最早帶走的法器叫做‘降妖路’，由降妖劍、魑魅路兩件組成一套。”
降妖劍在清朝時期因為一場大火遺失了，魑魅路倒是一直保留下來，最後不斷被改裝，變成了現在的尋蟲指。
聽起來很神奇的道具，我卻有些不能理解。難不成是磁場什麼的東西，讓它像是指南針一樣可以追蹤目標物？
陸陰陽否決了我的猜想：“尋蟲指經過特殊處理，能夠增強天官感知能力，在其他人手裡沒什麼用。”
難怪偷了尋蟲指的人最後也丟了，這完全是陸陰陽的專屬道具，還被陸陰陽追蹤到，她幾次在下水道附近停駐，想來也是感應到了尋蟲指。
這會兒功夫劉邦和周遊終於達成共識，倆人都笑得像是舊日重逢的老朋友。
“先告辭了，這麼晚還打擾，實在過意不去。”劉邦站起來，習慣性咧咧嘴：“明天早上九點，我過來接三位，時間會不會太早？”
周遊說：“不會不會，合適。”
果然談好價格一切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