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脫下外套，換了一件我揹包裡的備用衣服，熊似的身體裹在我窄小外套裡看起來緊繃繃的，不過暫時保暖勉強。羅胖子用毛巾擦乾身體，把長毛巾裹在身上勉強用作防風衣，這才給我們說起之前岸上情況。
我們渡水前往黃金古樹時羅胖就發現春雪有些不對勁。他這人從小混跡街頭，對危險極其敏感，總是覺得春雪眼神不對勁，不像平時那麼鎮定自如，透出一種恐慌和偏執，這是有的極端人士才有的眼神。
羅立悄悄將春雪旁邊地上的登山杖給收走，避免她可能造成的威脅。
此時春雪已經完全不對勁了，整個人魔怔了一樣，嘴唇不斷翕合，就像是上了岸缺水的魚一樣。
羅立見機不對想要捂住她嘴，還來不及行動春雪就一聲慘叫，羅立當時都給嚇懵了，這聲調過於淒厲，簡直像是臨死時的哭腔。
可這麼一晃神，羅立想到壞了，馬燁和陸陰陽還沒回來，吳正玄道士說決不能發出聲音，這下子要倒黴。
他一把抓住春雪想要捂嘴，可春雪趁機在他手掌上咬了大大一口，疼得羅立咬牙切齒差點叫出聲。
藉此掙脫羅立，春雪拔腿往上層跑去。
“看，就這，我都以為自己手都要被咬爛了。”他給我們展示虎口處帶著血痕的深深牙印，一臉肉疼。
羅立顧不得管她，立刻抓起探照燈想要給我們警告，結果這時候發現岸邊出現一具水怪。
他不像陸陰陽知道這是狐尾青，只是看到這怪物身體完全由一種青色水藻般的東西組成，如同一面大毛毯子朝他蓋過來。羅立趕緊躲開用登山杖砸去，觸碰到狐尾青時登山杖上立刻被青色藻類爬滿，它們瘋狂地分泌粘液消化下，這只金屬和合成塑膠混合材質的登山杖立刻被攪碎，變成了它們身體的一部分。
無法消化的塑膠則是片片落在地上。
羅立嚇得直哆嗦，這他媽是什麼東西，簡直吃人不吐骨頭。他原本想要往上層跑，但最後咬咬牙鑽入水裡。一方面如果往上這怪物就會堵住通道，讓我和陸陰陽很難再出來，另一方面春雪不知道發什麼瘋，上面不見得比下頭安全。
抱著一股必死信念，羅胖子以最快速度潛入水下，朝著黃金寶樹的地方游過來。
他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我就想，媽的怎麼說也得親眼看一看這一棵搖錢樹再死，不然豈不是太虧了。”
我不由樂了：“你這是要錢不要命。”
“此言差矣。”脫離危險羅胖子又樂觀了起來，搖頭晃腦道：“這叫金錢指引生路，天無絕人之路，前提有錢就有辦法，懂了吧？”
他這麼一鬧騰，我們幾人總算從此前的驚懼中恢復過來。
聽了狐尾青的事，羅胖子一臉心有餘悸：“看來我是誤打誤撞……不過那東西怎麼沒有追到水裡來？”
“溫度。狐尾青是以溫度來捕獵，入水後它就無法判斷你的位置了，如果你往上跑反而會很麻煩。”
陸陰陽說著，在石頭上點燃一塊固體酒精，拆開一包野營木炭，很快火焰升騰起來，我們的手電得以關掉，身體也稍微暖和了一些。
“我們現在說話沒事了？”羅胖子還是有點心虛。
“有事也沒法了。”我無奈道。
根據陸陰陽判斷，禁止說話應該就是針對狐尾青的，也不知道這群道士怎麼圈養的，居然能夠根據人發出的聲音讓其甦醒過來。此前我們的船不見了，也是狐尾青復甦後將其吞噬掉，連繩子都沒留下——這些大部分都是纖維，理論上是可以消化的。
狐尾青是船上的防水油，倘若發聲就會讓船完全破碎，加之島上地面也佈滿狐尾青，這就是為什麼不能說話。這東西雖然危險，卻是很好的防衛措施，外人進入其中一不小心就得被啃得骨頭都不留下。
經過這麼一折騰，我們三人準備先吃點東西補充體能，順便稍微休息一下。第九層裡不缺水不缺氧，可就是冷得要命，身體消耗極大。
羅胖子拿回了他的工兵鏟，繞著黃金古樹左右端詳，就像是一個老農看到一顆結滿果實的果樹一般一臉滿意，我只能盯著他，生怕這傢伙趁我們不注意就開始用鏟子挖樹。
“我滴乖乖，這是真翡翠，這顆也是。我在雲南的騰衝集市待過一陣子，這質地相當不錯啊……”
羅胖子眼睛都笑彎起來了，美滋滋道：“這棵樹難道真的能夠點石成金？世界之大，異寶奇珍真是太多了。這棵樹簡直是奪天地之造化，匯聚天地靈秀，王司徒說過，天數有變，神器更易，而歸有德之人，此乃自然之理也。咱們不如趁此挖點寶貝下來給外面人見識見識，豈不美哉。”
我趕緊提醒羅胖子：“你可千萬管住手，再弄點么蛾子出來，咱們說不定就交代在這裡。”
“謹慎，謹慎，明白。”羅立一臉戀戀不捨，轉而將目光回到黃金寶樹本身。
原本他準備用牙咬兩口看看純不純，在我目光警告下最後還是作罷，轉而問道：“你說，這棵樹靠什麼生長？莫不是它地下有一個小金礦，依靠吸納金元素然後自身也變成金子了？”
羅胖子這個設想倒是有幾分道理。
順著他思路我這麼一琢磨。前面我怎麼都想不透，一棵樹怎麼能夠長出寶石來，它自身又是純金材質，完全是一副無機物模樣。但按照羅胖子的思路，這棵樹外部是黃金，不過是它消化後附著在體表的表層，無論是黃金還是玉石瑪瑙對於這棵樹都沒有其他價值，唯一的意義就是作為外殼保護樹身。
我越想越是覺得說不準，於是扭頭看向陸陰陽。
她此時卻站在右樹杈下，靜靜注視著枝杈上的那只銀質小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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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古怪是這時候我發現這銀鳥居然腦袋又轉過來面對我。
媽的這玩意也太邪門了，永遠腦袋眼睛對著人。
“你仔細看它的頭。”
陸陰陽突然說。
我用手裡手電照上去，這才看懂小銀鳥居然有兩張臉，一張面朝外面，一張對著古樹。之前我趴在樹上時覺得它扭轉了腦袋，其實完全是視覺錯誤，加上當時實在心慌緊張所致。
“這是法器。”陸陰陽喃喃道：“之前你差點被帶入陰間，這鳥身上有一隻靈怪被引動，應該是朱雀屬。”
之前我們與孫倪在陶子瑜和紫珍鏡的事件中有短暫合作。專攻靈怪法器的孫倪就說過，靈怪分成四屬。朱雀屬為南極統星，向死而生，接引靈怪、超度亡魂，據說“陰間”引魂就由朱雀屬靈怪在執行。
“不對，閉眼！”
陸陰陽突然叱吒一聲，我猛地扭頭閤眼，心裡默默念著陸陰陽教過的道教八大咒之一的淨心神咒。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
內心反覆唸叨這些咒文，我也慢慢變得平心靜氣，此前躁動和惶恐都被撫平不少。
以前我問過陸陰陽，這些咒文怎麼聽起來平平無奇，而且唸誦之後並沒有多麼神奇的事情發生，是不是真的沒有流傳下來。
陸陰陽就特別再次強調過，咒文的關鍵不在於文字，而是節奏和韻律，就像是一把鑰匙，外形並不重要，核心是凹凸不平有稜有角的契合機關處。符籙是第一道引子，唸誦咒語則是開啟與陰間之主之間的虛實之間的聯絡，用一個現代化的比方來說就是打電話。
要與衍產生聯絡，需要特定聲調的長串韻律，這是電話號碼，電話機是法器或者特殊符籙，而這個聯絡要成最好再有靈怪加持。古時道士常有道兵藏於法器之中，這道兵就是被馴養的靈怪，能夠加強人與處於虛世界的陰間之主聯絡。
道士的真正法術，根基在陰間。
法器也好符籙也罷，內外煉丹，圈養道兵，開壇做法，口唸神咒，都是為了一個核心目的，借神。
人最擅長的就是利用工具。
耳邊傳來陸陰陽一聲好了，我這才慢慢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