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聲音我們一路往前，黑色棉花地幅員遼闊，細密的黑棉花一簇簇遍佈四周，行走在其中就彷彿腳步陷入了一張看不到邊際的黑色厚毛毯之中，有一種詭異的鬆軟感。
遠遠我們就看到了那一隊敲鑼打鼓的古怪行人。
四個人抬著一具黑黝黝的石質棺槨，步伐整齊往前走，棺木四角各有一根長長支柱，用一種紅色繩子呈X形態纏在四個抬棺人胸口和腰部，讓他們必須用全身力量支撐，而可以騰出手來。這四人各司其職，前面左邊敲鑼，右邊吹嗩吶，後面左手吹號，後右手抬棺人持一柄長長的三角旌旗，口中念著什麼。
我怎麼都聽不清楚，羅子敷輕輕複述：“五丁都司，高刀北翁，七政八靈，太上皓兇。”
陸陰陽勃然色變：“不好。”
羅子敷訝異道：“這是什麼符咒？”
“北極四聖。”
說完這個詞，陸陰陽就沉默下來，示意我們不要妄動，臉上神色前所未有緊張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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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情緒感染，我也不免有些不安，只能將注意力回到抬棺四人身上，這才看出了一些古怪端倪。
抬棺四人都頭戴古怪面飾，這面飾像是某種動物，但又不具備動物對稱的眼鼻器官，更如同是一種抽象畫，每個人面容都是扭曲的，有的嘴巴在額頭，有的眼睛斜著在臉頰上，還有一個臉上完全是一個凹陷下去的洞，光是看著都覺得生理不適。
此外四位抬棺人身後還有一團烏雲跟隨，之前我還以為是比較茂盛的黑棉花，他們行走時，那團烏雲也跟隨著移動，這才讓我發現不對勁。這樣的黑乎乎霧氣在隊伍尾部有些像是車禍現場的濃煙，只是它們聚而不散，如同是噴氣飛機尾部噴出的某種煙跡。
很快我就意識到自己想錯了，那長長黑色煙塵是在逸散的，只是比較緩和，讓人肉眼很難辨認。黑色顆粒物融入空中，落在我手背上形成一些細小的墨漬一樣的東西。
羅子敷突然扭過頭低聲道：“你們說，這裡的黑棉花，是不是就是被那東西給染黑的？”
“你們看啊。”羅子敷用纏著布的手從地上撿起一片黑色棉絮：“一來我就注意了，裡頭有一層黑色像是煤灰的東西，我煉外丹的罐子裡也有這種灰垢，如果這裡是年復一年——我是說夢境反正都是有連續性的。”
陸陰陽說：“這裡的黑色絮狀物就是因為北極四聖而生的。”
“啊？”
“說是棉花不過是我們認為，你看到它們下面的根莖了嗎？”
我試探一扒拉，這才看到黑棉花完全是從地下拔絲一樣長出來的，根莖只是沒有張開來的纖維，蓬鬆狀覆蓋在土地表面，就像是一層哺乳動物的濃厚體毛。
“這長出來的不是棉花，是雷部行轅。”
行轅這個詞我是懂的，指的是臨時官邸，雷部三十六帥我也知道，是道門劾召的常用天兵，可兩者連起來就不懂了。我實在把和眼前黑雲一樣的絮狀物和“雷部行轅”無法勾連起來。
“你看那裡。”陸陰陽隨手一指。
在她引導的方向，我看到有一團黑色絮狀物竟然凝聚成了一顆筆直怪樹，渾身毛茸茸的黑色傘狀樹木看起來有幾分陰森鬼氣，只是它身上居然有一道道隱隱綽綽的光亮，就像是聖誕節掛在樹上的燈。
不止這一棵樹，周圍黑色絮狀物都如同這位一樣開始迅速凝聚形態，變成一顆顆樹木，樹身上閃爍著奇怪亮色絲線。
驟然變化不是沒來由的。我立刻發現了其中根源在於抬棺人，四位抬棺人扛著黑色棺木所到之處，周圍黑絮紛紛扭曲變化了形態，如同是為其衛戍行禮一樣。
四人一棺突然轉向了我們這邊，陸陰陽示意我們不要動彈，靜觀其變即可。
抬棺人中那唱咒著依舊聲音響亮，以古怪拉長的調子道：“天丁力士，威南御兇，天騶激戾，威北衝鋒。”
靠近了我終於能看清那石棺，它比我想得要大，四個抬棺人一個個身材高大，至少有兩米，棺槨長度更是有五六米，高度也有近兩米，材質是類似於黑曜石。棺木上刻滿了暗紅色符籙，如同鎖鏈一樣互相纏繞包裹著安靜的棺槨，彷彿裡頭有什麼恐怖妖物需要以這種方式安撫。
後面高高支起的三角旌旗是一面白旗，明明上面空空如也，卻讓人覺得旗幟上彷彿有什麼無形之物。我看得渾身毛骨悚然，眼睛彷彿被黏住在上頭，根本轉不開視線，痛得要命。
一隻手捂住我的雙目，這才讓我緩過勁兒來，此前視神經細胞腫脹繃緊的感覺這才慢慢消退，還是半天睜不開眼。
“別看，這是酆都旗，只有北極四聖能持旗，對視它就是和北陰酆都大帝對視。”陸陰陽警告道：“好在這裡是九黎君夢境，不然你又該引來陰間窺視了。”
等我終於有些朦朦朧朧睜開眼，發現抬棺四人已經邁步走向前方的血湖。他們所到之處原本一片“平原”都頃刻化作黑色樹林，踏足之地，背後黑色煙塵更是濃郁。
羅子敷好奇心起，小聲詢問陸陰陽：“你說他們這是幹嘛？要過河麼？”
陸陰陽突然招呼我們：“往後靠，小心了。”
在她帶領下我們趕緊撤退，前腳還未踏出，後面就傳來一聲破風聲，讓我下意識趴地上臥倒。
這下我換成匍匐在地姿勢一步步迅速爬向陸陰陽她們倆所在地。
抵達之後我見她們倆人都專注看著抬棺人處，於是我也扭頭望去。
只見當頭左手邊的那一個抬棺人腦袋已經不見，脖子處只剩餘一團像是綠色火焰的東西，扭曲糾纏著，冒出許多黑色煙塵和絮狀物。
湖面上站著一個張臂拉弓的無頭人。
九黎君保持著射出弓箭的姿勢，一人高的大弓弓弦猶自嗡嗡顫抖著。
我腦子裡猛地想到，原來九黎君的敵人就是這什麼北極四聖。
完蛋，被羅子敷這張烏鴉嘴說準了，還真他娘是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