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再次回首看向羅剎女，對她的動作我終於能夠理解。
她仰起頭，右手虛握，先前我們一直覺得她是要抓住什麼東西，其實是她想要將自己喉嚨裡的“半遮面”拔出去，這個動作對她異常的生理構造十分艱難，她還是堅決要這麼做，以至於臨時前依舊保持這個倔強的姿勢。
“劉真隸稱呼她為羅剎王，其實也沒錯，羅剎女喉嚨裡的半遮面體型巨大，很容易誕生子嗣，半遮面和其他寄生生物一樣同樣是雌雄同體。”陸陰陽言語之間依舊冷淡：“不難揣測，那時候附近有人接觸過羅剎女，繼而被她身上的半遮面感染，也就變成了劉真隸所描述的‘羅剎’。羅剎原本是佛教描述的咬人惡鬼，吞噬血肉，人處於極度亢奮和精神異常狀態就是這個樣子，失去理智後完全被野性和食慾驅動。”
“那個，陸小姐我有問題。”羅立像小學生一樣舉手提問。
陸陰陽道：“講。”
“羅剎女這副樣子，現代人看到都瘮得慌，哪怕樣貌再美再少女，也至少是一號美女蛇。以古人忌諱鬼神的心理，怎麼會靠近這種非人類……”
陸陰陽猶豫了一下，眼睛看向羅剎女的盆骨處：“她的盆腔骨外擴，有懷孕的生理情況。”
我則是聽出話外之意：“你是說……色誘？”
“你覺得以她的生理狀況，還能色誘麼？”陸陰陽皺眉：“羅剎女應該是某種原因下暫時擺脫了豢養，不過由於生理異常難以活動，只能躲在附近的山洞裡，恰好被附近的男人發現，古人可沒現在這麼多道德原則，一個漂亮難以動彈的妖女，正常男性想必都會想要和她做愛的，以前牧民生活單調，連羊都能用來瀉火，不用說羅剎女了。”
她說得直白，讓我和羅立都有些尷尬。
按照現如今的標準，那時候附近想方設法和羅剎女輪流發生性關系，羅剎女才出虎穴又入狼窩，也是命運多舛。
“不過從生存角度來說，對羅剎女反倒是好事，她長得應該不錯，否則光是蛇狀長頸就能嚇走人。”陸陰陽依舊語氣古波不驚：“那時候附近的多半是牧民，用食物和水源換來和她做愛的機會，這樣羅剎女才得以在艱難環境下活下來。當然，那時候的人都以為她是山中女妖，倒是沒什麼負罪感。”
男女交媾，半遮面就能很輕易地轉移到男性身上，於是羅剎王和羅剎的關係就一目瞭然。
後來得知真相的劉真隸終於找到了始作俑者的羅剎女，將她帶入了羅剎觀，並且軟禁在下面的水牢裡，試圖將半遮面徹底消滅，可惜還是失敗了。
羅立突然好奇道：“那什麼，我只是好奇，好奇啊……劉真隸道士和羅剎女有沒有那什麼……”
“我怎麼知道。”陸陰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過如果倆人發生關係也不奇怪，不管有沒有直接性行為，總之劉真隸依舊是被傳染了。這也是為什麼他頸椎骨也同樣有被擠壓的痕跡。”
我腦子裡浮現出一個道士和長頸羅剎女接吻的場面，想必羅剎女的舌頭應該很長……然後半遮面就順著倆人的嘴唇遊蕩進入了道士體內。
羅立哈了一聲：“原來是半遮面造成的道士窒息。”
“不，是自發勒住了喉嚨。”陸陰陽讓我們跟著她先上去。
三人來到了羅剎觀上面，龍門派道士劉真隸的屍骨依舊躺在地上，身上道袍早就被陸陰陽剝離下來，裸露出原本較為狹窄的全身骨骼。
陸陰陽蹲下用手電照射他脖頸處：“這裡的傷痕是他臨死前用繩子繫緊脖子造成的，還有盆骨後還有一枚肛門塞，目的是為了讓半遮面無法從他身體裡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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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劉真隸發現自己狀況後就繫緊自己脖子，又堵住肛門，以一種口袋形態封閉了自己身體，避免半遮面逃走寄生到別處。
她又帶頭輕巧跳下地洞，回到羅剎女身邊：“她不一樣，頸椎骨的傷痕是陳舊性損傷，同樣是頸椎骨傷痕，努爾哈利是迷幻狀況下的自殘，劉真隸是刻意為之，羅剎女卻是自然生理結構積年累月形成。”
我將話題引回到我們此行的根本目的上：“陳揚又是怎麼被半遮面纏上的？他手上的應該就是半遮面吧？”
陸陰陽突然一笑，這一笑彷彿堅冰化雪，看得我都是一愣。
但她這細微的變化一瞬即逝，彷彿只是一種肌肉條件反射：“這就得是烏鴉的功勞了。”
羅剎觀裡有烏鴉，從發現的鳥毛和烏鴉叫聲就能夠確定，這些食用腐屍的兇猛禽類當年就在這裡啄食了羅剎女和劉真隸身上的血肉，加之這邊遮風避雨，對烏鴉來說是築巢的好地方。
“烏鴉被半遮面寄生下扯斷了羅剎女的左掌，將其帶了出去。”陸陰陽指了指羅剎女對面斜前方的洞：“從那裡飛出，這才有了後面陳揚遭遇斷掌的一幕。”
我心想不對：“羅剎女死了那麼多年，半遮面還在她身上沒有死？”
“哦，你們大概以為半遮面就是這種蚯蚓狀的形態，其實不是的。”陸陰陽這才恍然大悟一樣對我們解釋。
與屍蠹類似，半遮面本體是微觀生物，只是以活體作為寄生標本，之前我們目睹的水下蚯蚓狀半遮面，是它們適應環境和成熟期的模樣。真正半遮面本身的模樣，有些像是雪花那樣的晶狀結構，有充足營養後就會一日千里地成長延伸，直到形態符合當前環境。這一類寄生體在適應環境上都是極強的，同此前我在九黎之舟上見過的化屍蟲一般，生命力頑強，只是雙方生理基礎不同。
“而且半遮面應該早就利用烏鴉飛了出去。”陸陰陽接著上面比劃說：“之所以烏鴉會和斷掌上的半遮面糾纏，是因為半遮面本身的致幻誘因，讓烏鴉變成了其載體，並且會習慣性朝半遮面寄生的斷掌靠攏，就像是貓薄荷和貓的關係一樣。”
真正讓陳揚手心長出怪指的不是斷掌，而是攜帶半遮面的烏鴉，和烏鴉接觸讓陳揚手掌被半遮面寄居，從而開始了半遮面的老本行，讓人神經紊亂興奮並且嘗試替代一部分器官，融入宿主生理系統。只是這回是手掌，就和此前新疆王盛世才的兩個手下，長出很多手指和口裡很多牙齒的兩個倒黴蛋一樣，都算是失敗的器官複製。
“至於不死惡鬼之王這也好理解，半遮面的宿主死亡它也能夠寄生到下一個身體裡去，理論上可以一直延續繁衍下去，殺死羅剎女也不能改變。”陸陰陽呼出一口氣：“此前是不知道陳揚是被半遮面寄生，現在知道了原因，做切除手術和後續消毒就能復原。”
這時我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倒是沒那麼簡單，那湖裡可還有一個不好惹的傢伙藏著，不解決它，這事就完不了。”
靈犀再次陰森森冒出來。
她站在陸陰陽身後，朝我揮揮手，笑眯眯的樣子讓人咬牙切齒。
陸陰陽彷彿發現了她一樣猛地轉過頭來，和她對視。
“了不起……”靈犀罕有地吃驚：“陸修靜的後人倒是有點本事，居然這個時代還能後天開天眼。”
陸陰陽警惕地凝視著她：“你是誰？”
靈犀雙手依舊攏在袖子裡，微微一笑：“你小男朋友是我的契者，我叫靈犀，來自無常殿，初次見面，請多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