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床上坐起來，小賓館的老空調制熱起來總是嗡嗡作響，這聲音倒是讓我腦子裡逐漸清晰起來。前面我還在不落湖捉鬼，現學現賣引了鬼怪進入黑白生死路，最後似乎抓住了它，但鬼怪現在在什麼地方？我卻完全不記得了。
“醒了？”
陸陰陽推門而入，手裡提著一個很大的便當盒，她把盒子開啟放在我面前，裡頭食物十分豐富，油漬漬的烤五花肉、水灼西藍花、炒麵片、羊腿肉、醬牛肉以及兩個白水雞蛋。
只是這分量忒大了一點，是我平時食量的三倍。
“要多吃。”陸陰陽舉起食盤湊到我嘴邊說：“捉鬼很耗費體能，必須有充沛的蛋白質和維生素補充，否則死得很早的。以前道士很少直接用黑白生死路，大多都用符咒直接驚退鬼怪，就是因為風險大，加上道士不如和尚，沒有那麼多田地和香火錢可用。多吃一點，對身體好。”
聽到死得很早我就立刻狼吞虎嚥起來。別說，一張嘴吃起來我覺得自己的胃無底洞似的，居然將這麼一大盤高密度食物吃個七七八八，最後肚子都微微鼓起，我摸著肚子打飽嗝才算作罷。
酒飽飯足，我腦子裡也清醒多了，立刻想到：“之前不落湖那裡，我記得你說那天兵被咒法引入了生路，那麼它應該是被制服了？”
“是的。”陸陰陽從旁邊抽屜裡翻出拷鬼棒遞給我：“已經封印在裡頭，如果你需要它，就可以不斷嘗試溝通和符咒束縛，直到它遵守你的命令，也就成了，這就是道兵。”
我心裡不免有點小得意，看來古代道士的道兵也不過如此，我馬燁馬上也有打手手下了。
“道兵數量是有限的。”彷彿看破我心中所想，陸陰陽補充道：“而且需要用‘香火’和‘精血’供奉，換成直白用語，就是需要你不斷透過儀式去借神，借陰間之力給它所用，這樣道兵就會和你形成共同體，過程並不會非常容易。”
我聽懂了：“就是要養它對吧？”
“對。”陸陰陽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哪怕坐著她也是背部挺直，姿勢端正，一本正經，陸家家教和儀態保持這些細微習慣講究在此刻展露無疑。
“舊時代有‘哄小鬼，養道兵’的說法，小鬼靠哄，因為並不需要長期使用，道兵則是和法器相互輔佐，對道士來說是很重要的助力。”陸陰陽略略講了一點：“小鬼難纏，說的是一般是放養，最簡單就是讓小鬼去吸納人的靈，它們只有本能，一旦纏上就很難掙脫。道兵難養，指的是道兵和陰間關係密切，需要不斷用香火借神讓它壯大，道兵的價值和消耗都比小鬼昂貴得多。”
說到底，“小鬼”和“道兵”指的是同樣的鬼怪透過不同手法飼養培育出來的兩種形態，前者完全放縱且廉價，對世人危害極大，後者以法器約束，讓道士本身不得不處處小心。
我忍住內心激動：“那我能和它說話嗎？”
“不能。”
陸陰陽皺眉看著我：“你以為鬼怪都有自主意識麼？它們不過是一種奇特現象，除非成為鬼神，否則幾乎都是沒有神志混混沌沌的模樣，和機器人也沒什麼兩樣。”
我這才明白，原來不是鬼怪都和九黎君、天蓬君那樣，普通鬼怪沒什麼智力，更近似於野獸，本能催動它們的所有行為。
“生死路上你走錯了一步，《破魔咒》時進入了死路，好在最後制服了那天兵。”陸陰陽突然嚴肅道：“顧名思義，生死路原本就是分生死的戰場，不僅要注意敵方行為，也要時刻關注黑白之地的變化，你還是大意了。”
這一番訓斥讓我心裡憋屈又惱怒：“我是新手，你第一次開車就能夠S彎漂移嗎？講道理，你趕鴨子上架，前頭從來沒說什麼黑白生死路，突然讓我去捉鬼，我已經很努力了。我又不是專業道士，當然不懂的很多了，又不像是你們，從小得到長輩培養，耳濡目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陸陰陽愣了愣，低頭想了想，看向我：“我是按照陸家的標準要求你的，你也能做到的。”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句話我突然覺得心裡有些暖，陸陰陽是把我當成自己人，而且她對我有莫名信心。
我趁機撩撥了一句：“為什麼你覺得我能做到？”
“因為你是女禍之體。”陸陰陽回答依舊沒什麼人情味，哥們一樣拍了拍我肩膀：“女禍之體，對於妖魔鬼怪都有很強的親和力，你天賦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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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再次白感動。還是這該死的女禍之體！
把玩著手裡的拷鬼棒，哪怕此時它平平無奇，我腦子裡卻想到有一個天兵寄居在這間古法器內，內心就產生了一種此前未有過的新鮮感。按照陸陰陽的說法，需要不斷進行“飼養”，天兵才會為我所用，說到底這玩意兒就和我們家那只養不熟的橘貓“薛定諤”一樣。不可能有什麼發自內心的忠誠感，忠誠這種東西在普通鬼怪身上不存在的，只有利誘一條路可用，讓其產生了習慣綁成共同體，這樣道兵就成了。
我突然回過神來：“不落湖下，就是因為這天兵和半遮面的緣故造成努爾哈利和老陽的事故？”
“目前看來是這樣。”陸陰陽翻開筆記本，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筆記，她用手指在上面找到某一行：“半遮面趨光趨熱，劉真隸當初的做法是對的，陰冷潮溼會讓羅剎女體內的半遮面母體活性降低，繁殖消弱。天兵的存在，更多是和萬牲坑有關，下面有一件寄存物可以讓天兵滯留在這邊，半遮面是後來進入不落湖的。”
“我懂了。”我腦裡閃過一道光：“半遮面是被烏鴉從羅剎觀帶入不落湖，不過這裡環境決定了很少動物靠近，半遮面也冬眠在湖底。加上天兵存在的緣故，天兵會對靈怪進行本能引渡。努爾哈利真正的死因是他本來是薩滿，有靈怪附體，半遮面和天兵雙重結果下造成，他知道白馬神劍的存在，卻並不知道萬牲坑下的其他危險，貿然進入不落湖這才遇險。”
“差不多吧。”陸陰陽顧左右而言他。
我敏銳發現不對勁：“怎麼了？”
陸陰陽搖頭：“沒什麼。”
然而她眼神飄忽，說謊時陸小姐表現不要太明顯。
在我火眼金睛下她怎麼可能偽裝得了，被我一逼迫陸陰陽就裝不下去，老老實實說：“其實努爾哈利的真正死因是招妓，也就是我們最初說的性窒息。”
“哈？招妓？”我只覺得莫名其妙。
“他不是疑似性窒息，而是真的找了一個妓女在不落湖做愛，就在車裡。”陸陰陽理了理下垂的前額劉海：“劉邦後續查證，公安局的告示後那個妓女就主動報案了，說那夜努爾哈利花了一筆不菲的嫖資讓她去那輛吉普車裡，努爾哈利本身就喜歡窒息癖，每次招妓都喜歡讓人掐自己脖子或者用繩子繫住自己喉嚨，因為他本人有勃起功能障礙，業內的妓女都知道這事。那妓女說當時他們完事後，努爾哈利人就表現得不正常，妓女拿了錢就匆匆離開，後來就出了事。”
我只覺得走過千山萬水去尋寶，最後卻挖到了一塊石頭。
努爾哈利的真正死因居然還真是如公安部門所說，那麼稀疏尋常……性窒息亢奮，加之酒精對大腦神經麻痺下凍死。
他的確準備調查不落湖是否有白馬神劍的影子，將斷掌掛在脖子上，不過卻算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外面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來。
一道倩影輕巧踱步進入屋裡，來者一頭微微捲曲長髮，唇紅齒白，落落大方，身著白色風衣，手提白鹿刀刀匣，她朝躺在床上的我和陸陰陽看了看，露出讓男人無法拒絕的甜美笑容：“沒事就好，還以為你們遇到了一些麻煩。”
除了孫倪還有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