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業方面我對陸陰陽是毫不擔憂，你想想，一個人孤身棲身在怒江那個隔絕人世的巨大宅邸裡，沒有網路，沒有手機，就只有經年累月看書而已。只要沒瘋，應該都是積攢一肚子貨的。
再加上陸家培養繼承人的路子相當有講究，以解剖分屍來鍛鍊手藝和膽量，以野外瘴氣澗谷磨礪獨自求生能力，再以天官植入體內，變相剔除了最容易影響人的情緒元素。如此種種才造就了陸家這一代傳人陸大小姐。
“人體五感，眼睛佔據了近乎百分之八十的資訊捕捉量，剩餘一部分來自於聲音，然後是氣味，以及生理反饋的平衡感等更加詳細的具體感知。”
陸陰陽不慌不忙開口：“盤龍地宮下面幾乎都是千篇一律重複的甬道，石牆，沒有任何標誌性識別物，加上地下沒有光源，眼睛可以獲得的信息量極少。聲音方面倒是有反饋，不過你們下來也遇到了，都是這裡的雜音帶來的負面影響，反而會影響判斷，這聲音是和陣法一體的，恰好完美封住了人的聽力判斷。”
她說得我手心冒汗，我根本沒想過，地宮呢喃本身只是一種特殊破壞人聽覺反饋的手段。
“剩餘是氣味，這裡氣味幾乎毫無用處，加上溫度很低，對鼻子識別氣味也是一個負作用。”
陸陰陽左右看了看兩條黑漆漆的甬道：“走在裡頭，不斷迴圈重複的場景會讓大腦出現一種慣性，這和大腦神經機制有關，對重複訊號只記憶一次，以此來減少負荷。所以我們如果看到一幅畫面反覆出現會不耐煩，昏昏欲睡，這就是大腦自我反省規避機制的一種。”
“啊。”羅立叫了一聲：“難怪我看到楊堅催眠的時候喜歡用一根繩子繫住小鐵球，不斷擺來擺去，是這麼個理兒。”
接著陸陰陽舉了一個十分通俗易懂的例子：將一個人關在完全黑暗的一間房子裡，這個房子呈環帶狀，人在裡頭摸黑行走，失去方位和雙眼反饋，就會很輕易誤判裡頭的實際面積。
多想也無益，我們琢磨了一個辦法，讓羅立這個體能最好的沿著通道往前走十五分鍾，如果還沒有任何抵達邊際的徵兆就返回。羅胖欣然領命，脫下揹包輕裝上陣，說半個小時就回來。
孫倪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陸陰陽：“我在這裡，沒有太電燈泡吧？”
陸陰陽毫無反應。
我尷尬一笑岔開話題：“說起來，徐青寧也是厲害，一個人拖住了葉言庭和趙沉宵，這不動明王真身真是一門絕技。”
“不動明王真身的確了不得，但對葉言庭和趙沉宵卻未必能夠壓制。”孫倪凝視著陸陰陽，突然咧嘴一笑：“你說是不是呢？”
陸陰陽依舊一言不發。
“還要當白蓮花嗎？陸家看來對名聲依舊看得那麼重，難怪要出世，入世後怎麼可能不犯錯，除非你什麼都不做。”
孫倪雙眼牢牢盯住陸陰陽，語言之間若有所指。
氣氛一時間有些劍拔弩張。
我試圖緩和一下：“你說你們倆一年沒見，一見面就這麼乾柴烈火，這地方這麼冷，還真是挺適合的哈。”
“馬燁，你沒聽懂還是裝作不懂？”孫倪目光瞥過來，歪著頭說：“你的室友……不，應該說是前室友，在你眼裡，覺得她做任何事都是光明正大，不會犯錯，也不會有汙點，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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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之一滯，不知道為什麼孫倪這麼快就變得針鋒相對。
“看來你是真的很信任她。”孫倪嘆了口氣，自陸陰陽周圍走了一圈，自嘲：“像我這樣經常騙人，很多時候不容易判斷我說的是真是假。像陸陰陽這種人，說起謊來，任何都會吃，這也就是倖存者偏差？”
孫倪雙目犀利地與面無表情的陸陰陽接觸，這個過程持續了十幾秒。
她突然一笑：“也對，對你來說是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的。畢竟，天官的影響早就開始，這不過是一個對你而言可以接受的事，理性判斷，做出最優解答，對嗎？”
我聽得還是有些迷惑：“到底是怎麼了？”
“她說謊啊，就這樣。”孫倪反而恢復了此前的自如笑容，彷彿此前的銳利不過是一場幻覺。
“徐青寧哪怕有不動明王真身助力，也不可能這麼利索地解決葉言庭和趙沉宵。這兩個可是如今北派未來領袖，徐青寧只能與其中之一不相伯仲，以一敵二就太自大了。”
孫倪嘴角一牽：“移花接木趙沉宵，趕屍人一脈真傳，這地下墓室對他來說簡直如同主場。他只要用盤螭墜解開那個東西，怕是張道成也未必能說必勝。”
“葉言庭就更是讓人難以捉摸了，她出手次數屈指可數，尤擅長破除幻象，這地宮低語對她來說算不了什麼。而且年紀輕輕就擠入宗師境界的‘煉神固炁’，稍有常識的人，都不會認為她真的是一個花瓶，要知道葉言庭的順位可還在趙沉宵前面。”
這位名門之女手若有若無放在腰間白鹿刀鞘上，隨意說著：“葉言庭居然一見到徐青寧就暈厥失去戰力，這世上我還不知道真有男人虎軀一震女人就倒地的先例。”
她看向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馬燁，你現在還覺得陸陰陽在這個過程中什麼都沒有做過嗎？”
我嘴裡一陣發幹。
孫倪將發生的事已經排除了錯誤答案，只剩下一個真實的結果——
陸陰陽根本就是和徐青寧一夥的，他們在這裡狙擊了葉言庭和趙沉宵，而且極有可能是陸陰陽率先得手讓葉言庭失去作戰能力，而後倆人一起制服了孤身一人的趙沉宵。
“那麼，我這位同門，你是最後被徐青寧陰了一手，被他放入銅棺內，任何紅利都沒拿到吧？”孫倪一臉勝券在握。
陸陰陽還是毫無反應，就像是孫倪所說的根本不是她一樣。
她看向我：“我餓了，還有肉吃嗎？”
我摸了摸包裡，只有一個鄉巴佬雞腿，也給了她。陸陰陽撕開包裝紙後很快就將雞腿吃得乾乾淨淨，脆骨都沒有留下。
“舒服了。”她撥出一口氣，滿意地剔牙：“餓得我眼睛都發黑了，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我和孫倪都無語凝噎。
此時前方黑色甬道裡突然亮起手電，羅立興奮地喊：“找到了，找到了！”
我問他找到了什麼，是不是能出去了。
“不是，走不到頭，找不到出口。”他擺擺手，說：“我是說找到了另一個之前沒發現的房間，裡頭應該有點門道，或許徐青寧就是從那兒帶走了葉言庭和趙沉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