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姿勢怪異，側臉朝方右躺在裡頭，身體蜷縮，對著外面的左臂卻軟塌塌在靠在後背上，就像是一截無骨軟鞭。
周遊和陸陰陽對視一眼：“驅蟲草。”
趙教授用探照燈照射著其中的男屍，他身體已經風乾變得像石頭，腦袋顯露出頭骨的形狀，皮膚整體色澤枯黃乾涸，部分位置深褐色，眼睛緊閉，嘴巴微張露出裡頭的牙齒，嘴角一圈還有不少鬍鬚，頭上的淡黃色頭髮長到肩部位置。
男屍穿著很是講究，脖子上還打了領結，裹著一件長大衣，三顆釦子都扣得好好的，下身是一條錐形長褲，
最引人注意的是還是他胸口露出的一截木刀柄，刀身幾乎全部插入了這個男人的胸口之中。
明辰溪小心翼翼將刀一點點拔出來，辨認了一番說：“是很普通的割肉刀。”
趙教授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用手去解開男屍身上的釦子，他手指很靈巧，很快將男屍外套拉開來，屍體裡頭穿著緊身背心，再裡頭是一件襯衣。
“來，幫忙把他從裡頭搬出來。”
趙教授和明辰溪倆人將男屍小心翼翼挪移到了旁邊的地上，他整個人跳了進去，低頭在裡面翻找起來，很快就找到了一個皮質小袋。
“你們先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東西，衣服裡和鐵箱裡，還有周圍的。”
說罷他就迫不及待地翻開皮袋，袋中只有一本厚日記本，殼是木頭的，用黑色粗繩裝幀，看得出男屍生前十分愛惜。
其他人搜東西，我和周遊湊去趙教授旁邊看日記本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日誌上寫得都是花體文字，不過還能看出是英文，至於內容是什麼我就分辨不出來了。
趙教授目光掃了個大概：“這人叫做譚納，英國人，從印度的公司到了這裡，奉命尋找水晶城堡中的聖物。上面大多數是他路上的見聞，藏區風俗和人物……”
他一頁頁翻動，小心辨認上面字跡，筆者前面寫得充滿熱情，後面突然某一頁就斷層了。
度過這一段空窗期往後記錄者又開始寫了起來，只是筆記明顯變得潦草了許多，而且寫得很急躁，彷彿是有什麼在壓迫威脅他，讓他恨不得一筆將東西寫完。
趙教授這回換成了純正的英倫腔道：“Ahrohere was a sea of glass like unto crystal： a of the throne， and round about the throne， were four beasts full of eyes before and beh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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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陡然變得嚴肅且緊張不少，聲調也有些變化，朗誦時語氣變得神聖起來：“And the four beasts had ea six wings about him； and they were full of eyes withi not day and night， saying， Holy， holy， hod Almighty， whid is， and is to e……”
周遊確認了幾次之後對我說：“這似乎是新約聖經上的兩段話。”
趙教授一連念了很多遍，倒不是他自己重複，而是筆記本上全是寫著相同重複的這兩段，哪怕看花體字很吃力的我也看出來了，這個英國人譚納一遍遍重複默寫，似乎想要從中獲得什麼啟迪。
他摸出揹包裡的保溫水壺，喝了兩口咖啡，哈出一口熱氣，身體鬆弛下來。
“周先生說得沒錯，這是新約聖經《啟示錄》上的話，是第四章的兩個小節……”
筆記本上寫的是：
4：6 寶座前好像一個玻璃海，如同水晶。寶座中和寶座周圍有四個活物，前後遍體都滿了眼睛。
4：8 四活物各有六個翅膀、遍體內外都滿了眼睛.他們晝夜不住的說、聖哉、聖哉、聖哉、主神.是昔在今在以後永在的全能者。
趙教授慢慢飲著咖啡，坐在旁邊一塊凸起大石頭上道：“第四章第六節說的是，寶座前如同水晶的玻璃海，表明審判是公義的，是很透明的。在神的審判寶座前，一切都如水晶或玻璃般透明。神將看透人的一切，人在世上所作的一切，都要在神審判寶座前顯明出來，沒有一件事是可隱藏躲避的。”
第四章第八節內容更加生澀晦暗，不同人有不同理解，不過按照一般解讀被認為四活物是守在寶座前面的用希伯來語翻譯過來是基路伯，也就是智天使，是最高階天使之一。
要理解這兩節就不得不提起譚納沒有寫的第七節。
4：7第一個活物像獅子，第二個像牛犢，第三個臉面像人，第四個像飛鷹。
三者結合起來，所表述的資訊就更加完整。
四活物在天上行政裡是有崇高地位和聰明才智的行政官， 獅表明基督為君王（馬太福音的）；牛表明基督為僕人（馬可福音）；人表明基督為人子（路加福音）；鷹表明基督為神子（約翰福音）。
四活物說聖哉三次，是因為祭拜的是三一神，即聖父，聖子和聖靈。
上帝是三位（聖父、聖子、聖靈）一體的，他們本為一，卻又有不同分工，就經上所說，聖子是聖父意念的執行者，聖父有什麼想法，都透過聖子來執行，聖子是透過他說的話來執行一切的事，而他的話就是靈，這靈也就是經上說的“智慧”。
聖靈是一切事物的最終完成者，也是上帝住在世人之間的媒介，使世人仍能得聰明智慧。聖靈的工作在聖經上講得很清楚，很多地方都說過類似這樣的話：某人被聖靈感動去做了某事，聖靈就好像是把聖父的計劃啟示給我們。
用現代語境來重新闡述，聖父是計劃者，聖子是執行者，聖靈是啟示者。
儘管趙教授已經講解得相當詳細，可我這個對基督教只知道聖經的人依舊很難理解，不懂是為了表達信仰還是額外什麼意思。
譚納不斷重複書寫這兩段內容，到後來字跡變得越來越瘋狂，每一個字母都連在一起如同狂亂程式碼，連趙教授辨認都很吃力。
翻到最後面一頁，歇斯底里的字跡陡然消失，日誌上畫著許多眼睛。譚納在畫眼睛的時候和之前抄經文是完全不一樣的狀態，他畫得很是仔細，一顆顆眼睛都一模一樣，大而無神，眼睛都有上下眼皮，瞳孔裡卻是十字星。
看著滿頁的十字瞳孔眼睛，我沒來由覺得有些生理不適，側開頭看去，陸陰陽正拿著從乾屍身上脫下來的長外套走過來。
“我在他衣服裡找到了這個。”
她張開手掌，手套上躺著一枚銀燦燦硬幣。
硬幣上是一位女士的側臉像，她套著著髮帶，腦後有一個髮髻，鼻子前寫著VICTORIA，腦後勺印著QUEEN，連我這個英文不咋的的人也讀得出來，這就是英國大名鼎鼎的維多利亞女王。
背面的圖案則是讓我有些意外，兩束像是稻穗的植物交錯在一起，倒是有些像是人民幣的硬幣樣式，貼著硬幣邊沿刻有“EAST INDIA PANY”，中央處凸起文字“ONE RUPEE”，植物交錯的下方是發行時間1840年。
很容易理解的是兩點一是這枚硬幣和一度殖民亞洲的東印度公司有關，上面印著他們的字樣，於1840年髮型這一型號的硬幣，時間恰好是第一次鴉片戰爭開啟的時候，就是這個ONE RUPEE是什麼意思我看不懂。
“這個譚納是東印度公司僱傭的探險家。”趙教授沉聲道：“應該是透過東印度公司得到了景教聖靈之眼的相關資訊，過來尋找的。”
“禮節，文明杖，還有他身上穿的同色衣服叫做龐塔龍，以前在雅各賓派革命者中很常見，一度十分流行，法國文學家莫迫桑就很喜歡這一套。這是十九世紀歐洲法國英國的典型男性打扮。”
趙教授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硬幣：“這枚硬幣是1840年東印度公司在印度印製的一盧比銀幣，這枚硬幣印製的時期，其實東印度公司在當時已經處於衰落的狀態……”
1813年，英國國會終結了東印度公司在對印貿易上的壟斷權。
二十年後，國會提出的法案又剝奪了對東印度公司對華貿易的長期許可。
自由貿易主義和重商主義思想在英國的蓬勃發展，要在對華貿易上分一杯羹的那些人之間註定將爆發激烈的競爭衝突。規模更小的新型公司的商船將很快停泊於廣州口岸，卸下成箱的鴉片，裝上成箱的茶葉後運往英國，並且它們擁有的更為快捷的船隻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往返於兩大洲之間。與之相比，東印度公司的三桅巨型商船看起來既老舊又臃腫，爬起來慢吞吞的，倒像是公司目前狀況的絕佳寫照。
1858年，東印度公司用盡畢生精力為英國聚斂到足夠的財富之後被一腳踢開，東印度公司被英國政府正式取消。
手持東印度公司銀幣的譚納很可能是在1840年到1858年這個區間左右時代的人，而且不得不讓人在意當時東印度公司當時的窘境。它們失去了昔日統治四海的能力，還在一點點被小公司蠶食，譚納從印度趕赴念青唐古拉山尋找聖靈之眼，多半是想要利用聖物嘗試扭轉公司的頹勢，任何勢力到了大廈將傾的時刻總是會願意嘗試一切手段挽回，超自然力量很多時候都是首選。
我看著乾屍身上的那一塊皮套，總覺得有些在意，譚納想要保護好這本日記是不錯，但完全沒必要專門做一個恰好能夠裝下日記的皮包。抓起來摸了摸，裡頭沒有什麼夾層。
我試著把邊沿的線用小刀給割開，劃開之後，在裡層皮子上竟然刻著字。
“你們來看！”
趙教授趕過來辨認了一番，他這回用中文念了出來。
“水晶城堡內注意，不可用肉體觸碰，不可直視神眼，以金銀玉瓷器包裹。”
皮子內層上還用墨水畫了一個五芒星，中央處有一隻眼睛。這眼睛畫得仔細，上下眼皮勾勒清晰，中央是十字，和譚納筆記本裡上畫的一模一樣。
就在這時，前方堵住的通道裡傳來某種生物嘶吼聲，彷彿是來自於深淵地獄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