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師有些氣急敗壞,'你們想造反嗎,不想寫作文就直說,少跟我找藉口',宗澤和羅扣沒敢吱聲.周老師也不再搭理他們,獨自站到校室外抽菸,他吧嗒吧嗒的猛吸了幾口,吐出幾圈濃重的煙霧,嶄新的校舍在他眼裡有點模糊,他的腦中又閃現出老婆叱責的場面,'左鄰右舍籌劃著建瓦房了,你這個窮酸什麼時侯蓋呢,難道跟著你一輩子喝西北風',他無語面對,周圍的人確實陸陸續續的發達了,老婆看自己的眼光從崇拜到鄙夷,這中間發生了什麼呢/尤其雙蓮的那付手鐲和項璉,套在衣領和領口上,在陽光照耀下格外醒目,不知道刺痛多少人的心.也許某些女人更能體會.猶如在那脆弱的心靈上撒了一把鹽,你曉得有多痛嗎.周老師捫心自問,茫然的搖了搖頭.貧窮讓人絕望但金錢至上物慾橫流最終也無法逃避毀滅.正所謂沒有道德操守和法律的敬畏,榮華富貴不過是過眼雲煙.當所有人認為只有利益沒有人情的時侯,斤斤計較,明爭暗鬥,最陰暗最骯髒的手段令多數人從防備到疲累到發瘋,再到憎恨.憎恨到所有的一切.想想都有點後怕.
周老師不知道怎麼開囗勸慰自已的老婆,語言太蒼白了,資訊卻越來越發達,他們不相信道理只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周老師無奈的嘆了口氣,返身回到校室,宗澤依然愣在那裡對著一支鉛筆在發呆,周老師悄悄走到宗澤的旁邊;'宗同學,請問你是幾年級學生,還是想寫童話故事,你不知道我們的要求是用鋼筆嗎',宗澤窘迫的面紅耳赤捏住手中的鉛筆,周老師看了看他的書包,一個破舊的面袋子,裡面零星的幾本書,似乎明白了許多,他從自己的中山裝,取出唯一的鋼筆,有些心疼的說道;'先用我這支,下課還給我',宗澤有些感動,內心心潮澎湃,他提起了筆,在紙上刷刷的寫了起來.
'我家沒有狗,因為我家窮沒有多餘的口糧,但我很想有條狗,這樣最起碼我外婆有個伴,當我外婆在家的時侯不會寂寞,在山上幹活時不會有野獸傷害到她,那樣我就放心了,至少我那無處安放的靈魂終於可以歇歇了.每當我看到天上的白雲我就想起我的媽媽,看到遠處的礦山我就想起我的爸爸,他們就象和謁可親的星星,調皮的對著我眨著眼睛,直到有一天我的外婆把我帶到他們的墳頭,那青草長的比我還高,我們呆呆的站
了很久,望著低矮的墳頭,內心空洞而茫然,這時侯,就聽到大雁的聲音,'雁雁雁,排個人字給我看'那大雁當空而過,漸行漸遠時,又從人字排成了一行.只剩下小小的黑點,不停的閃爍在遠方的天際.我木然的感到眼眶溼潤了,彷彿看到那把斑斕的雨傘,在天空中不停的飄啊飄,她縹緲的象一陣輕煙,籠罩住血色的月亮,而一隻蝙蝠正在月亮上飛舞....'
周老師下意識抬頭看了看月亮,夜色深沉,靖冷的月光,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他不想再讀下去,只覺得有些走題偏偏又不好打分,此刻,依稀響起寥落的鑼鼓聲,'天狗吃月亮了',周老師無奈的笑了笑,看了看手中的鋼筆又望了望床頭的一段布料,那塊布料是自已節衣縮食買的.原來自己褲子上鑲了幾塊難看的布丁寒酸之極,老婆已經罵過他好幾回,這一次非要整一條體面些的,可是,周老師又猶豫了,他默默的把布料揣在懷裡,他在心裡安慰自己道;舊的穿在身上舒服些,況且縫一縫還蠻好的,扔了多可惜'.月色在時間裡流淌,天色朦朦亮的時侯,周老師夾了塊布料,披星戴月的往鎮上的布店趕去.
宗澤在周老師的喝斥中接過了一支嶄新的鋼筆,他不敢看老師的眼睛,他偷瞄著老師的背影肅然起敬.而周老師心中終究有些忐忑,他覺得紙是包不住火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他戰戰兢兢捱到下班,如願以償的聽到老婆馨竹難書的教訓,一個小氣到摳門的人作事一次比一次荒唐,他的老婆一頓好罵,如滔滔不絕的長江之水.罵到累了,突然哀嘆道,'你是個好人但註定你是個窮鬼'周老師沒來由的一陣感動,他彷彿看到久違的純樸善良的妻子迴歸了'一聲好人你最懂,萬語千言盡在無言中,理解萬歲,這就是相濡以沫妻子啊'.周老師涕淚縱橫.
歲月啊,你幔些走,可轉眼間升到了初中,宗澤來到了鎮上的唯一中學,路程雖遠但終究是不能住校的,住宿和食堂是一筆不可承受的開支,為了節省費用,宗澤自己帶糧食去換飯票,三毛或五毛的菜錢,索性也省了.他把外婆醃的鹹菜裝在空瓶裡,鹹了就泡點水將就著嚥下.如果晚上放學早就長途跋踄著回家,太晚了就跑到路邊的長凳上悄悄的過一宿,冰冷旳石凳,凜冽的寒風,超乎尋常的長夜,構成了一幅苦難的畫卷.
日子在煎熬中到了第三年,初三是個至關重要的年級,所有的師生為了升學率和學校的名譽也是拼了,神經繃緊到最後一刻,姓李的校長召集全體初三的學生召開動員大會'為了祖國的明天,為了民族的未來,為了學校的名譽,我們誓不可擋勇往直前,我們要把我們的光輝,記錄在學校的燦爛歷史中,當然個人是渺小敀,集體是偉大的,犧牲小我不止是光榮,我們學校作為重點初中,升學率始終位列市校前三甲,是和某些學生犧牲小我的奉獻離不開的,當然我們不鼓勵,不支援,但如果你是中下等的學生,為了不拖累學校的名次而放棄考試,我們表示感謝'.會場上一片鴉雀無聲.李老師意味深長的和同學揮手,與其把時間浪費在學業上還不如回去打工,或者養豬.
夜色有些漫長,悶熱的天氣,知了不知疲倦的叫著,蚊蟲的嗡嗡聲此起彼伏.小水塘中的蝌蚪又開始找媽媽的旅行,宗澤不停的撲打著蚊蟲,雙手沾滿了血汙,一條黃鱔游到了塘邊,潛伏在水底好似蛇一般,宗澤忽然來了精神,他握住拳頭伸出一隻中指,躡手躡腳的靠近,猛然插入水中,中指一收緊,緊緊的鎖住那條黃鱔脖頸,閃電一般拉出水面,那黃鱔生猛的很,蜷曲的身軀纏繞在宗澤的手臂上,頭向上昂起.宗澤一慌把它甩在路中,上前用腳踏住,這時侯有個拿著電筒的小販,從另一側田邊跑了過來,'小夥子,高價收購,十元,十元收購,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宗澤心中一喜接過錢,那小販一陣激動,從竹簍裡取出一個竹片的夾子,夾了黃鱔樂滋滋的,嘟囔著走了;'野生的大傢夥,賺了一筆.
第二天宗澤去了校長室,李校長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你的成績是有希望升高中的,難道你真的回去養豬,你好好考慮一下',宗澤堅決的搖了搖頭'其實能上這麼多年的學己經出乎意料,我不知道怎麼感恩老師和其它很多人,再說我的外婆腰都要弓著地了,我再也不想讓她勞累了,每天我甚至覺得自己在犯罪'.校長臉有些紅,語重心長的說道;'孩子,我瞭解你的情況,但直到今天我忽然開始內疚,我從你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茫,和真實.沽名釣譽和利益真的會讓人迷失,我尊重你的決定'.且聽下回分解,王祥作品,筆名回憶紅葉.抱朴志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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