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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送一程

敬一亭,祭酒廂房裡,田祭酒正同連司業哀聲嘆氣。

本來他們兩人雖同在國子監供職,但其實沒多好,偶爾一兩句攀談,盡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然自三月開始選秀起,兩人的關係直跨同僚之誼,深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感情那是突飛猛進。

“我那二閨女,你是不知道,主意大得很吶!”田祭酒吃一口茶,便得倒一口苦水。

連司業陪著笑:“閨女大了麼,誰家不是如此?我那閨女不也一樣,當初想讓她辭了宮學助教一職,好參加選秀,博個入宮的機會,沒想她死活不肯,說一定選不上,到那時回頭連宮學助教一職都沒了!”

本來他二女兒也僅是助教,然因英沁欲參選秀女之故辭去女傅一職,他二女兒方得此英沁舉薦成為宮學女傅,為此每回遇到淮平候,田祭酒對淮平候那笑得,叫一個燦爛至極。

再想回跟前連司業的嫡女仍為助教,本來麼,他是連司業的上峰,這老小子還一直想擠掉他,一躍坐上他的祭酒之位,他老不高興了,此次他二女兒也同壓連司業嫡女一頭,高興得他連往日芥蒂都稍放了放。

最後提及女兒已到該定親的年紀,同為父親,他與司連業總算能聊到一塊兒去,一進間同放下彼此間的暗自較勁,同為感嘆閨女大了,就是不由父啊。

“還別說,我那二閨女真同你家閨女相處共事久了,想法還真想一塊兒去了!”選秀之事,田祭酒同在三月前便與田熾提過,想讓田熾辭職參選,沒想田熾虎著一張圓圓臉,楞是同他置氣了好幾日,直到他打消這個念頭為止。

茶過三巡,兩碟配茶的點心也吃得差不多,隨著快要日暮,國子監下學的時辰也快到了,田祭酒想著該散夥幹正事兒了,沒想連司業臨出祭酒廂房前,神秘兮兮問他句:

“你可還記得當年的藍祭酒?”

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田祭酒忘了誰,也不忘了他的前任祭酒,他嘆道:

“這都多久的事兒,你還提它作甚?”

祭酒廂房門開著,連司業走幾步往門外左右看了又看,見沒人,方縮回腦袋把門關了,瞬時廂房裡安靜得很,他走回田祭酒對座坐下,悄聲再道:

“藍祭酒當年傾族盡滅,可我近時方知,他家還有一條根尚在!”

“不可能!”這是田祭酒的第一反應,再是慢慢緩下激動的情緒,他鄭重地問連司業:“你說的,可真?”

“真不真的,我不肯定。”連司業滿臉愁地哭訴,“我真後悔啊,當初就貪著那麼點兒銀兩,居然插手送了一程……”

田祭酒看著連司業,再看桌面的一茶壺倆茶杯,還有點心大半已空的兩個瓷碟,覺得吃的又不是酒,連司業不可能會醉,可怎麼突然能說出這樣的話兒來?

他們可不是這般能掏心掏肺的關係。

連司業似乎察覺了田祭酒看他的異常目光,輕笑了兩聲,笑得十分苦澀,末了幾近要哭了,滑下座椅沖田祭酒就給跪下了:

“田祭酒!我求你了!到時你幫我說說情好不好?我知你同黃指揮使有幾分交情,你幫我求求情!你救救我!”

田祭酒看了看緊閉著的廂門,又轉回跪在他跟前膝下的連司業,想起近時來鬧得後宮不寧的女官之死一案,他想著,琢磨著,耳裡迴響著連司業方將自曝出來的話語。

連家與他田家一樣,在京城都算是有根基的官宦世家,家族裡代代科舉,世世在朝為官,不管嫡支旁支,總有那麼一兩個為官出色者,而足以撐起整個家族,不至於家道中落,讓門楣落灰。

連司業雖僅是國子監正六口的司業,但連家除了連司業,在朝為官者,大大小小,京任外任還有那麼幾位,就連司業本身官職許可權而言,連司業根本沒有插手宮中之事的能力。

女官之死偏就事關皇宮,且非一般宮中紛爭,事關容蘭郡主,任誰想,都能想到容蘭郡主身後的魯靖王身上去。

而魯靖王的存在,光提起魯靖王這三個字,都足夠讓所有居於天子腳下的人們心驚膽顫,無論是平民還是權貴,只要事關山封地,沒有誰能抱著僥倖的心理,想著可能全身而退的結果。

卻在此刻,連司業讓他幫著求情,求他救命,縱是他應下了,他有這個能力?

“連司業,你太高看我了。”田祭酒沒有去扶連司業起身,仍端正坐在椅上,隻眼垂下,看著連司業因他一句話兒而迅速晦黯下去的臉:“黃指揮使近時手上只一件皇差,那件皇差事關後宮,倘你真淌了這渾水,莫說我僅同黃指揮使有幾分交情,縱我能在皇上御駕前說得上話兒,我也幫不了你,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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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司業跪著的雙腿一軟,全身軟綿地癱坐在地上。

他求田祭酒,不過是在拼一拼,在做臨死掙扎罷了,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

可他就是不甘心!

多少衙門裡多少撈油水撈得富貴通天者,他們都沒事兒,他不過就貪了幾回便宜,伸手應了幫那麼一回,所得銀兩也不過五千兩,僅是白銀,還是黃金,為什麼他便得為此付出巨大代價!

他不服!

“此事兒我告知了你,你也成了知情人,倘你不幫我,那你也脫不了干係!我再咬你一口,說當初插手送一程之事,你也有份!屆時我什麼下場,你便也得什麼下場!”連司業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更非好官,強烈的求生意念已讓他顧不得田祭酒乃他上峰,出言便是威脅。

“就算此事兒你在這會兒告知了我,我曉得了,那又如何?”田祭酒冷笑,“我就奇怪近時你怪得很,怎麼突然不同我作對,反處處贊同我支援我,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你早有所謀,你覺得我會沒半分準備?”

連司業頓有不好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就這個意思。”黃芪肖自外往裡推門,聲音傳進祭酒廂房的同時,他人也進了屋裡。

紅校尉前腳去找殷掠空之際,後腳他也出了錦衣衛衙門,往國子監來尋田祭酒。

他能查出宮中那一位,要查出那一位當年是如何進的宮,便也不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