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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仙冥哨

盛夏的暴雨,迅疾猛烈。

山中的雨,更多的是一種悽迷,雨悽迷,霧悽迷,人也悽迷。

眾人站在悽迷的雨中,悽迷的霧在遠處。

北袈裟與玄月遙遙相望。

兩人的劍都已拔出,兩人的神色都很嚴肅。

玄月的劍本是不會輕易拔出的,因為,在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人,是值得他拔劍的。

北袈裟的劍也總是在劍鞘裡的,因為,他的劍出鞘,就必定要殺人。

可今天,玄月的劍已拔出,因為,他已遇到了值得他拔劍的人。

今天,北袈裟的劍也已出鞘,雖然,他並沒有把握能夠殺死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

可他的劍還是出鞘了,劍出鞘就一定會染血,染的不是玄月的血,便是他自己的血。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自己的劍只能夠殺兩個人,一個,是自己的敵人,一個,是自己。

北袈裟早已做好死的準備,自他七歲學劍的那年起,便已做好了死在別人劍下的準備。

一個劍客,若是沒有做好死於劍下的準備,又如何能夠練成那種驚世駭俗的劍法,又如何能夠成為那種驚世駭俗的劍客。

北袈裟與玄月都是驚世駭俗的劍客,他們自然早已做好了死於劍下的準備。

死,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死在無名小卒之手。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才是莫大的恥辱。

所幸,玄月與北袈裟都是當今武林之中久負盛名之人,能死在他們這樣的人手裡,倒也算不得是一件丟臉的事情。

眾人早已退開。

若說在場眾人之中,還有誰能與玄月有一戰之力,這個人,當然便是非北袈裟莫屬。

玄月道:“你想一個人來換我這條命?”

北袈裟笑道:“不是來換你這條命,是來賭你這條命…”

玄月道:“賭命?若是賭贏了如何?”

北袈裟道:“殺了你。”

玄月一笑,道:“若是賭輸了又如何?”

北袈裟道:“殺了我。”

玄月道:“好一個賭命!你可有信心贏?”

北袈裟道:“沒有。”

玄月道:“既然沒有信心,為何還要賭?”

北袈裟幽幽道:“人這一生之中,每一個人,都有非賭不可的時候…”

玄月道:“現在已是你非賭不可的時候?”

北袈裟點點頭,目光堅定,道:“非賭不可…”

玄月道:“久賭必輸,這道理你可明白?”

北袈裟嘆道:“這道理,我當然明白,所幸,我並不常賭…”

玄月道:“不常賭的人,偶爾賭一次,總是會有些非凡的好運氣…”

北袈裟道:“這道理,我也聽過…”

玄月於是不說話了,北袈裟也已不再說話。

良久,玄月忽然微笑道:“那麼,祝你好運…”

北袈裟喃喃道:“祝我好運…”

北袈裟的話音剛落,兩個人便已同時奔向對方。

他們的劍很快,他們的人更快。

眨眼之間,兩人便已照面。

北袈裟的劍法雖高,可惜,他的劍卻還不夠快。

玄月的劍法高,劍也更快。

玄月的劍已要刺到北袈裟,北袈裟的劍卻連玄月的衣角都還沒有碰到。

玄月本該已露出他那一貫的微笑,可他現在非但沒有微笑,反而還更顯嚴肅,似是在防備著什麼。

玄月絲毫不敢大意,他終於已明白,面對北袈裟這樣的高手,是容不得有絲毫大意之心的。

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他是否還藏有一手。

果然,就在玄月的劍要刺入北袈裟的心臟的那一刻,他忽然聽到一陣哨聲,一陣奇怪的哨聲。

那本該是一支優美曲子,本該是在飯後閒逛,悠哉飲茶之時,才會聽的那一種曲子。

這種曲子,是本不該出現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決鬥中的,可它卻偏偏出現了,非但出現了,還出現的很及時。

玄月就是因為偶然聽到這一支曲子,微微一怔,才會被北袈裟抓住空當,逃了出去,逃過了那致命的一劍。

不但逃過了那致命的一劍,還給玄月補上了同樣致命的一劍。

玄月大喝一聲。

“嗤!”

是衣帛碎裂聲。

一塊白淨的道袍,隨風揚起,又被狠狠地拋下。

拋在爛泥裡,轉瞬之間,便已變成一塊爛泥。

玄月的心一驚,他的右腿已有些隱隱作痛。

他低頭一看,只見他的右腿,已有一道細微的傷口,傷口還在滲著血。

傷口並不大,所以,血,也並不太多。

可不管怎樣,玄月終歸是受傷了。

眾人不禁心生鼓舞,至少,他們已明白了一點。

那就是,玄月並不是神,他也是人。

是人,就會受傷。

玄月只看了傷口一眼,便不再去看。

他已看向北袈裟。

玄月微笑著,道:“我就知道,你一定還留著一手…”

北袈裟也笑了,說道:“對付你這樣的人,若是不多留幾手,便是我真地有八隻手,也不夠用…”

玄月哈哈大笑,道:“你若真地有八隻手,說不定,我真地會死在你的八隻手裡…”

北袈裟嘆息一聲,道:“只可惜,我沒有八隻手,我只有兩隻手,和一把劍…”

玄月道:“你還有一支口哨…”

北袈裟一驚,道:“你已知道那是什麼?”

玄月笑道:“我若是連仙樂坊鎮教之寶‘仙冥哨’都不識得,別說你真地有八隻手,便是只有一隻手,也夠殺我八次了…”

北袈裟又嘆道:“果然,想要換來你的命,並不容易…”

玄月道:“不是換,是賭,換不來,你還可以贏來…”

北袈裟悽然一笑,道:“可惜,我已連最後的賭資都輸得乾淨了…”

玄月道:“你還沒有輸,你還可以再賭一把…”

北袈裟道:“我的賭資已沒有了,你還教我拿什麼賭?”

玄月冷冷道:“拿命…”

北袈裟道:“我拿命賭,你拿什麼賭?”

玄月道:“我也拿命…”

拿命賭命,若是贏了,便多贏回一條命,若是輸了,便只輸一條命,這本就是再公平不過的賭法……

北袈裟毫不猶豫,道:“好!”

兩人已又拉開架勢。

雷聲轟鳴,電光一閃。

電光一閃間,劍光也已一閃。

眾人被電光閃得還未睜開眼,劍光卻早已閃完。

兩人之中,已有一人倒下。

倒下的,是北袈裟。

玄月俯視著北袈裟,冷冷道:“你為什麼不用‘仙冥哨’?你不知道這是在賭命?”

北袈裟嘴角已滲出血跡,他想笑一笑,可是卻笑出了一口鮮血。

可北袈裟仍笑了出來,他微笑著說道:“我當然知道這是在賭命,可我也知道,我一定會賭輸,既已明知會賭輸,又何必多此一舉,在我臨死之前,還教‘仙冥哨’,因我蒙羞…”

玄月看著北袈裟,他的目光平淡,便像是對待每一個死在他劍下的人一樣,平靜地說道:“你在臨死之前,還有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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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袈裟的眼睛一亮,這一幕何其相似,如此熟悉。

北袈裟微笑著,說道:“我想要你陪我喝碗酒…”

玄月的身軀一震,目光變了又變,道:“好…”他的聲音已不再平靜。

玄月取來酒壇子,酒壇子裡依舊是早已灌滿的雨水。

北袈裟勉強坐起,玄月坐在他的對面。

兩人便那樣,你一口,我一口,喝光了酒壇子裡的“酒”。

北袈裟大笑道:“這酒,夠勁兒!”

玄月沒有說話,只是又仰起脖子,猛灌了一大口。

北袈裟道:“你已在我臨死前陪我喝了酒,現在,你也是我的摯交了…”

玄月不禁微笑道:“那你可有絕技要相贈於我?”

北袈裟一笑,道:“當然有,你且附耳過來…”

玄月當然便附耳過去。

北袈裟也果真在玄月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沒有人知道,北袈裟究竟在玄月的耳邊說了些什麼,可眾人卻相信,那絕對不會是某種絕技。

因為,北袈裟說完,先是大笑,緊接著,玄月也哈哈大笑起來。

玄月已站起了身,北袈裟也已掙扎著站了起來。

北袈裟道:“你現在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做…”

玄月沒有說話,他當然已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