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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八章 楚門二長老

嘹亮尖銳的聲音在楚門上空迴盪,白衣老者更加猶疑不定,心道:“此地不宜久留,夜長夢多,還是快走為妙…”便欲施展輕功,急掠而去。

可他的腳只邁出一步,便再也不想邁出第二步,不是不想,是不敢。

因為,他已發覺,黑暗中,一雙精而有力的眸子,已遙遙地盯住了他,他若是膽敢再向前多走出一步,他的一條腿,便會被人齊根截斷,這是他無數次久處生死邊緣之時,磨練出的野獸一般的本能。

對此,他毫不懷疑,從不曾懷疑……

冷夜無垠,今夜,似乎格外漫長,漫天星輝,不減反增,太陽,已被黑夜藏於幕後,成為不世出的智者,今天,註定是只屬於黑夜的天下。

黑夜見不得陽光,便如黑夜下的人,厭倦光明,內心陰暗生蛆,他們是夜的奴僕,晝的傀儡。

“你走吧…”黑夜中,一聲輕嘆。

“你是誰?”白衣老者手捂胸口,神情緊張,他的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這不重要,我只是一個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你可以當我存在,也可以當我不存在,我的存在,只是想向你證明,我的存在…”

“這是什麼狗屁話?”

這本就是一句狗屁不通的話,不明所以,甚至還有些可笑,可白衣老者卻笑不出,一點兒也笑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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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你不會攔我?”白衣老者試探問道。

“不會。”回答得很痛快。

“既然你說不會,那我便走…”

白衣老者說“走”,便真地就一刻也不停留。

白衣老者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庭院盡頭,如鬼魅一般,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無形無跡。

院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少主…我…我們…也走?”一個個子不高,皮膚偏黑的楚門教眾,衝著冷幽玉低聲詢問道。

冷幽玉微蹙眉頭,沒說走,也沒說不走,她向來如此,想說話的時候便說話,不想說話的時候,便一句話也不多說。

“不,不,不,那人可以走,你們卻不能走…”

又是方才那個熟悉的聲音,他竟然一直在這裡,竟然真地放白衣老者走。

冷幽玉冷哼一聲,道:“裝神弄鬼…”

“你錯了,我並非神,也決不是鬼,我只是一個人,楚門人…”

冷幽玉不關心他是什麼人,她關心的,只有方才那個白衣老者,還有白衣老者懷中的“楚祖印”。

“你可知方才走的那人是誰?”冷幽玉問道。

“楚門大長老的小師弟,被幽禁在楚門翠坪山上十年…”黑暗中傳來答話。

“你可知那人走時,懷中揣著的是什麼?”冷幽玉的語氣竟然顯得很輕鬆。

“楚祖印,楚門至寶,持印之人,可號令楚門,開啟楚門秘藏…”

“既知如此,你還不快去追!”冷幽玉故作一副很是焦急的樣子。

“為何要追?”那人反問道。

“你,難道不是楚門人?”冷幽玉睨著眼,問道。

“我是楚門人,可我卻沒有必要為了一個假的‘楚祖印’,興師動眾…”

“假的!”此言一出,群情沸騰。

冷幽玉眯起雙眼,讓人看不出她眼中的光。

“原來如此,難怪你毫不緊張…”

那人答道:“正是…”

冷幽玉一笑,道:“可他潛伏楚門數十年,又這般算計於你楚門,你就這般輕易地放過他?”

“殺他,機會很多,不急於一時,況且,他還會回來的…”

“他既已逃了,還會回來?”

“當然,因為,他不甘心…”

冷幽玉也不由得一笑,道:“是啊,潛藏於楚門數十年,到頭來,卻只算計到一個假的‘楚祖印’,這口氣,換作任何人,恐怕都難嚥下…”

“一個人,若是咽不下一口氣,他會怎麼做?”

“當然會回來,找到一個出氣的人,把這口咽不下的氣,打出去…”

“所以…”

“所以,他會回來的,也許會很生氣…”

“也許會氣得將這楚門翻個底兒朝上…”

“他會那樣做的,換作是我,也會那樣做…”

“你聽…”

冷幽玉便側耳細聽,臉上逐漸升起笑容。

“他已回來了,越來越近了,腳步聲很重,看樣子,一定被氣得不輕…”

隱匿於黑暗中的人輕嘆一聲,道:“他一定會回來找我撒氣的,看樣子,我要小心了…”

冷幽玉輕笑一下,道:“你現在跑,也許還來得及…”

那人頓時一副頹唐的語氣,道:“來不及了,已經來不及了,他一定氣得發瘋,一定已氣得昏了頭,就算我逃跑,也一定會把我揪出來的…”

“所以,你要在這裡等死?”

“是啊,只能等死了,我會被卸成八塊的,好慘啊,好可憐啊…”

話音剛落,一個人,已又站在院中。

白衣如雪,怒髮衝冠……

白衣老者的確被氣得不輕,感覺自己的肚子,已要被氣得爆開,就像一個脹破的皮球一般。

白衣老者其實並未走遠,他雖忌憚那人的氣息,可卻還不到未戰先怯的地步,他只是躲了起來,躲到一個大家都看不見、聽不到的地方,而在那個地方,他卻可以看得見,聽得到大家。

他本還為自己的聰明沾沾自喜,甚至竊笑出聲,畢竟,沒什麼是比將別人耍得團團轉更開心的事了,而他身為這一切的操縱者,自然更感自豪。

可當他上一秒還在竊喜時,下一秒卻聽到自己千辛萬苦弄到手的“楚祖印”原來是個冒牌貨,五十年,一萬八千多個日日夜夜,他苦心謀劃,晝夜不分,廢寢忘食,殫精竭慮,在無數個輾轉難眠,數著星星的夜晚,他幻想著這一天,想了五十多個春秋,最終,希望卻破滅了。

他當時的心情,可想而知……

這時,便是他瘋狂到用刀親手砍下自己的腦袋,也有人會信,並且,毫不意外。

可他當然不會那麼做,他是瘋子,卻絕不是傻子,他就算要用刀砍下腦袋,也一定不是砍下自己的腦袋,而是砍下別人的腦袋,至於,砍下誰的腦袋,他早已想好了,從他聽到黑暗中那人說的第一句話起,他便已想好了。

他要砍下的,就是隱匿於黑暗中的那個人的腦袋。

他當然也已聽出那人是誰。

那人,便是他費盡心力策反的同夥,楚門二長老。

楚門二長老自然也很識趣,他不用人請,也不用人抓,一個人,便安安靜靜地走出黑暗,走向有光的地方。

二長老自然是滿心愧疚的,他虧欠的人很多,多年以來,為之盡忠的楚門,如兄如父的大長老,親如兒女的楚門教眾,他甚至還對白衣老者有一絲憐憫的歉意。

別人看他時,也是五味雜陳的,有憤怒,有惋惜,有失望,有不甘,有難以置信,唯獨沒有的,就是原諒。

人世間的感情太複雜,人心太脆弱,被傷過一次,便再難相信。

“你竟然還敢出來?”白衣老者目光狠厲,盯著二長老。

二長老笑笑,笑容中,滿含無奈。

“我不出來,又能去哪兒?”

“跑,你可以撒歡兒地跑,天涯海角,任你跑…”白衣老者語氣陰森,表情瘮人。

二長老苦澀一笑,道:“你會放我跑嗎?”

白衣老者道:“你可以試試…”

二長老道:“結果是什麼?”

白衣老者道:“也許生,也許死…”

二長老道:“何謂生?何謂死?”

白衣老者道:“躲得過今日,是謂生;躲不過今日,是謂死…”

二長老道:“既知如此,我為何還要逃?”

白衣老者道:“為今日,可多活一日…”

二長老道:“只為多活一日,便捨棄了明日和後日,不划算…”

白衣老者道:“明日已死,又何來後日?只有今日…”

二長老道:“不逃,便有明日,有後日…”

白衣老者眯起雙眼,道:“不逃,你連今日都沒有…”

二長老道:“我本就不在乎今日…”

白衣老者道:“你在乎哪日?”

二長老道:“明日,後日,後後日…”

白衣老者道:“今日,你想活?”

二長老道:“明日,後日,後後日,我都想活…”

白衣老者笑道:“你可以想,我也只會讓你想想…”

二長老道:“或許,過了今日,你也難見明日,後日…”

白衣老者忽然以手指天,大笑道:“說得好,今日屬於你我,至於明日,後日,後後日,屬於誰,只有天知道…”

二長老慘然一笑,道:“老天,也許只會眷顧相信它的人,我相信老天…”

白衣老者冷笑一聲,幽幽吟道:“我只相信自己…”

二長老道:“人力不勝天…”

白衣老者道:“天道有時窮…”

二長老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白衣老者道:“萬物璨璨,感天地復清明…”

二長老道:“天在上,人在下,天為尊,人為卑…”

白衣老者道:“人為主,天為輔,人定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