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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你恨我嗎

夜深人靜,湖邊晚風習習,帶來些許涼意,眾人已睡得熟了,發出陣陣鼾聲……

杜白蘇倚在湖邊一塊凸出的頑石上,一邊看著夜晚湖景,一邊抬起手裡的酒葫蘆,猛灌著酒葫蘆裡的酒。眼中神采熠熠,不知在想些什麼……

“在想什麼?”

不知何時,夫人也來到了湖邊,在杜白蘇身邊站定,也望著遠處夜色下的湖景,柔聲說道。

湖水清澈,波光粼粼,在晚風的吹拂下,皺起一池漣漪,倒映在水中的明月,也因風起漣漪,皺起了臉……

“沒想什麼……”杜白蘇淡淡地說了一句,便又灌了一大口酒。

夫人一把搶過杜白蘇的酒葫蘆,也學著他的樣子猛灌了一大口酒,不成想酒葫蘆中的酒太過辛辣,夫人沒有防備,被嗆得咳嗽了半天。

杜白蘇沉靜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容。

待到夫人喘過氣來,便叫道:“不是讓你換成竹葉青了嗎?怎麼還是燒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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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白蘇將酒葫蘆拿過來,又灌了一大口,說道:“我喜歡燒刀子的味道,喝不慣竹葉青,就像喜歡一個女人,除了這個女人,便再也看不慣別的女人了……”

夫人俏臉一紅,將頭轉向杜白蘇,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杜白蘇的左臉頰,柔聲說道:“還疼嗎?”

杜白蘇看著夫人害羞的模樣,不知是烈酒的作用,還是羞澀所致,雙頰微紅,兩腮如敷粉桃花,紅豔動人,不禁心旌微蕩,開口說道:“方才還有些疼,現在,卻是不那麼疼了,若是再摸幾下,或許便再也不會疼了……”

夫人輕輕地揪著杜白蘇的臉頰,笑罵道:“年紀都這麼大了,鬍子都一大把了,還是沒有正形……”

杜白蘇“嘿嘿”一笑,舉酒向天,朗聲道:“天子呼臣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夫人望著遠方,恰巧一隻孤雁掠過湖心,激起漣漪,與風起漣漪相遇,泛起小小水花兒。

夫人輕聲道:“你恨我嗎?”

杜白蘇隨手拾起一顆小石子,扔向湖中,將那道水花兒砸下,道:“為何恨你?”

夫人眼望杜白蘇,道:“你知道的……”

杜白蘇笑道:“因你打我那一巴掌嗎?不至於,我沒有那麼小氣,況且,收買人心這種小手段,我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夫人目光低垂,似有感傷之意,道:“除此之外呢……”

杜白蘇再次拾起一顆小石子,輕聲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何必再提?”

夫人收回目光,望著方才小石子消失的地方,看著那消失的水花兒和一圈圈盪開的漣漪,輕聲說道:“可你分明還是沒有放下……”

杜白蘇再次痛飲一口酒,這一次,也許是真的喝得有些急了,杜白蘇竟也罕見地被燒刀子嗆得咳嗽了起來。

夫人嗔怪道:“早就跟你說讓你換成燒刀子,燒刀子酒雖烈,卻傷身……”

杜白蘇撫胸平復一會兒,“嘿嘿”笑道:“喝酒就如愛一個女人,一個女人雖然很容易讓自己心傷,可是卻不願輕易變改……”

夫人聞言,便又將目光移向遠方,幽幽嘆道:“你果然還是沒有放下……”

杜白蘇笑道:“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你說放下容易,可我又如何才能放下?”

夫人在杜白蘇身旁坐下,晚風吹亂她的鬢髮,她隨手撩起,別在耳後。

杜白蘇不禁看向夫人,在晶瑩月光的照拂下,他們彷彿又回到了當年……

還是這樣的一處池塘,這樣的月色,這樣的兩個人,只是不同的是,今時人已非昔年人。

“後來,你可曾回過那個村莊?”夫人將身子倚在石頭上,輕聲問道。

一陣涼風襲來,帶來一陣水汽,打溼兩個人的臉……

杜白蘇將自己身上的長衫脫下,輕輕地披在夫人的身上。

“十年以前,我曾回去過一次,村子裡的人已經走了大半,認識的人也已經不在了,然後,我便再也沒有回去過了……”

杜白蘇的話中似乎有些傷感。

“婆婆也不在了嗎?”夫人望著湖面,若有所思,輕聲說道。

“我沒有見到婆婆,以前的小屋也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看起來已經荒廢了許久,聽村子裡的人說,幾年之前,婆婆帶著旺兒離開了村子,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夫人似乎有些冷,將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緊些,輕聲道:“她們去了哪裡?”

杜白蘇搖搖頭,手中的酒葫蘆也隨之一蕩。

“不知道,我問過村子裡的所有人,沒有人知道她們去了哪裡……”

“你說,我們還能再見到她們嗎?”夫人的話語中似乎已帶些哭腔。

杜白蘇喝一口酒,吐出胸中一股熱氣,嘆道:“不知道,若是有機會的話……”

“若是有機會的話……”夫人接過他的話頭,可是卻沒有接著說下去。

杜白蘇也沒有接著說下去,他們都沒有說出那個他們心知肚明的答案,便任由那番寂靜在兩人中間縈繞,穿梭。

“今晚的夜真長,今晚的月色也很美……”夫人仰首向天,幽幽嘆道。

杜白蘇也將頭仰起,說道:“是啊,在苗疆好多年都沒有見過這樣美的月亮了……”

夫人忽然展顏笑道:“美嗎?”

杜白蘇道:“美……”

夫人輕聲道:“有我美嗎?”

杜白蘇愣了片刻,臉上便再一次浮現出笑容,柔聲道:“沒有……”

夫人輕聲笑著,笑聲如夜鶯歌唱。

杜白蘇看著夫人的臉龐,彷彿又回到了年少時的那個夜晚,她還是當年那個嬌俏少女,銀鈴般的笑聲永遠停留在杜白蘇的記憶之中。

也是在那一晚,夫人將自己的身心完全地交給了他,也是在這樣的湖邊,那是他們的第一次,雖不甚美好卻刻骨銘心……

他們都是被婆婆撫養長大的孤兒,青梅竹馬,感情甚篤,在那時,便是他們自己也深信,對方會是那個陪伴自己一生的人。

可世事無常,杜白蘇要出村闖蕩江湖,約定三年後回村娶她,後來,杜白蘇如約回來,可是她卻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

婆婆也失蹤了,一切都變了……

杜白蘇發瘋一般尋找她,找了整整五年,終於,在一次偶然的集會中,杜白蘇遇見了她,彼時的她,已成為了苗疆“天”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風光無兩。

杜白蘇怒不可遏,上前質問,她初遇他,竟有一剎那的失神,而後第一反應便是逃離,杜白蘇窮追不捨,終於驚動了“天”,“天”派自己手下武藝最高絕的護衛與杜白蘇大戰,杜白蘇以一敵十,殺得護衛片甲無存,“天”大驚,遂親自與杜白蘇大戰,兩人大戰幾百回合,不分上下,“天”打得酣暢淋漓,這樣的對手,他此生只遇到過一個,那便是二王后土,可后土擅長的是控屍之術,若單純論武藝,后土敵不過杜白蘇,可苗疆的“天”終究是“天”,在苗疆,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敗他,便是杜白蘇也不行。

杜白蘇終是敗下陣來,當他倒下的那一刻,眼睛也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天”不是小氣之人,他賞識杜白蘇出眾的武藝,竟讓他做苗疆的三王。

杜白蘇心如死灰,自是沒有那份心思,可他突然看到她的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是在對他說些為外人不知的話。

也是那幾句話,讓杜白蘇改變了主意,於是,從那一天起,他便成了苗疆的三王,尊崇無比。可他與夫人之間的關係,卻從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杜白蘇也曾於私下無人處問過夫人,可夫人卻是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欲言又止。

面對自己深愛的女人,杜白蘇不想逼迫她,更不想讓她覺得難堪,於是,他便選擇了世間最痴情的方式,那便是守護在夫人的身邊,永遠保護她免遭傷害,即便她現在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不念過往,只看將來,永遠陪伴在夫人的身邊,這便是杜白蘇對夫人最長情的告白。

從那以後,杜白蘇便成為了夫人在苗疆暗中的保護神,替她清理一切障礙,別人只知苗疆“天”的夫人與苗疆三王來自同一個村子,自小感情甚篤,友誼深厚,是不可動搖的關係,可杜白蘇對夫人的愛慕之情,從未減過,夫人心知肚明。

“夜深了……”夫人輕輕地靠在杜白蘇的腿上,柔聲說道。

杜白蘇“嗯”了一聲,繼續喝著酒葫蘆中的酒。

兩個人便這樣互相依靠著,在這方小小的池塘旁,如兩隻苦命的鴛鴦,互相交頸,互相依偎,默默地守護著彼此的誓言。

遠處涼風夜起,天邊明月似乎在風中沉睡呢喃,在說著些只有深夜未眠之人才能夠聽得懂的話語,便如當日夫人對杜白蘇說的那幾句話,那是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聽得懂的誓言,是他們兒時玩樂之時對彼此最真摯的承諾。

“你恨我嗎?”夫人的話語隨著晚風消散於夜色闌珊處,然後她便沉沉地睡去……

“不恨……”杜白蘇輕輕地撫摸著夫人的長髮,眼中柔情百轉,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