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耳畔重重響起，震得人心臟狂跳。
費九關感受到那強烈的壓力，神色凝重，“天地境！”
他已非一年前那個在天地境強者面前毫無掙扎之力的初武境。倘若身上無傷，他自信能與眼前人較量一二，縱然不敵，亦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眼下卻是最差的時機，柯一塵、關浮沉兩人甚至沒有自保之力，自己也無力與對方動手。他咬緊牙關，迎上聞有鼎，“出去說話。”
他看得出這個老人的目標是自己。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此時只想將人引開，好保全其他人不受牽連。
聞有鼎淡淡看著他，目光中似有一絲譏笑，“你配嗎？”
他右手揚起，衝著費九關就是一揮，霎時間院子裡天光明滅，一道凶煞刀罡劇烈高揚，疾斬而來！
面對這驚天刀罡，柯一塵花容失色，不禁後退。關浮沉下意識前踏一步，將她護在身後。費九關心知不能閃躲，奮力再催丹心訣，調動體內殘存氣勁，欲正面與之一撼。
忽然一道翠影疾掠出來，瞬息到得近前，渾圓筆直的小腿倒踢，那一對鑲著珍珠的繡花鞋直挺挺踩在刀罡上。嘭地一聲大響，勁風獵獵激盪，刀罡竟是被她一踢擋下。
茶小鈿順勢翻了幾個跟頭，落回地上。她衣服被勾破了幾個口子，髮釵也不知跌落到了何處，雲鬢傾垮，看上去頗為狼狽。
不過她並不在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讓人一望之下莫名心生寒意。纖纖玉手中已多出了一柄長劍，此刻雙眸眯成兩條細縫，眸光冰冷，連眼角的淚痣彷彿都帶著濃重殺意。
“老狗，剛才承蒙你關照呀。”
聞有鼎這才用正眼看向她，細細打量一番，意外道：“金銀......”
不待他把最後三個字說完。茶小鈿遽然躥出，冷光一閃，長劍鋒芒已橫在他脖頸。費九關不禁感嘆，這姑娘動起手來狠勁半點不遜於自己，不管對手是誰也都不怵分毫。
聞有鼎怫然不悅，起指在劍山一彈，劍身劇顫，蕩了出去。茶小鈿陡然撤手，左掌接過長劍，右手招式一變，五指攏起形如鶴喙，帶著尖銳氣勁狠啄過去！
天禽手！
聞有鼎聽聞過這門絕技的威名，立刻明白茶小鈿是離山弟子。他忌憚十九爺威名，不欲太過，右掌橫削，掌緣磕開茶小鈿手腕。隨即變刀為爪，提起她腕子便將她高高拋起。
茶小鈿猛地浮空，卻不驚慌，忽地厲聲喝道：“就現在！”
眾人皆是一愣，猛見又有一道粉紅人影自費九關身側躥出，快若兔起鶻落，恰在聞有鼎視線被茶小鈿擋住的須臾，瞬間撞入他懷中，卻是觀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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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柄粉色精緻的長劍，猛地一拔，背上綻放出燦爛光華，如一道霞光在聞有鼎懷裡飛炫而起！
滋啦裂帛聲響起，同時肌膚也傳來微微痛感。劍刃已劃破了他的身體。
聞有鼎首次露出震怒，喝道：“爾敢！”單掌劈出，怒火中不顧力道，兇狠刀罡猛地爆發開來，如狂浪拍岸，茶小鈿難當如此衝擊，旋身遠遠避開。
觀蓮卻是離得太近，首當其衝難以躲閃。就見她忽地翻掌一接，身子晃了幾晃，攸然間臉色煞白，悶哼一聲倒栽出去，費九關眼疾手快，把她接住。
茶小鈿退到他身旁，沒好氣道：“你跑啊，真當你家功夫天下無敵？”
觀蓮癱在費九關懷裡，只感氣海翻騰如沸，手腳卻漸漸冰涼。她心裡害怕，剛想放聲大哭，忽覺喉嚨發甜，嘔出硃紅。她淚光瑩然，萎靡道：“躲不過去呀......”
就如同丹心訣利弊分明，三山功法雖各有神通，但也都有明顯的弊端。
智舍白水心鑑可收化天下萬氣，練到登峰造極，固然可以像梅子雨那般舉手投足間斷去一山生機，亦可以像黃韻清那樣力挫強敵。但這門功夫最大的限制在於吸納轉化不能超過自身承受上限，否則立即就會遭到反噬。
聞有鼎身為天地境高手，修為遠高於觀蓮。觀蓮若是憑自身功力硬接，或許只會受傷，不會立刻喪失戰鬥力。但她以白水心鑑抵擋，氣海難以承受，頓時引動白水心鑑反噬，反而遭受重創。
費九關心知眼下危機，將觀蓮遞到關浮沉懷裡，沉聲道：“雲裳妹子，你先帶他們走。我來拖住他！”
茶小鈿瞥了她一眼，強忍住喜悅的心情，痛快答應道：“好。加油。”
“還想走？”
聞有鼎怒喝一聲，擋住眾人去路。他胸前衣襟裂開，一道劍傷清晰可見。氣勁激盪，他背後浮現出六道晦明刀罡，如巨蟒般浮空遊走，猙獰兇惡，彷彿要擇人而噬。
他自詡刀界名宿，如今在兩個未滿二十歲的小丫頭聯手之下居然受了傷，雖然傷口淺薄，但也是掃盡了顏面。盛怒之下他已忘了留手，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將這群無知小輩殺盡，否則傳將出去，那就再也無顏自處了！
心念一動，他雙掌合十，身後異象更加凝實。巨蟒遊動間，空氣劇烈顫動起來，數以百計的刀罡閃爍吞吐，幾如滿天繁星籠罩，四面皆是刀罡，不留一絲生路。
“這......”
費九關臉色愈發難看，只覺周圍銳氣四溢，寒芒迫頸，不知何時就會有刀罡落下，明白想走是不可能了。他低聲道：“我前，你後。”
茶小鈿知他意思，沉重地點了點頭。
隨著聞有鼎雙掌揮落，刀罡猛然銳利起來，迅捷如雨，狂飆斬下！院中所有事物被那刀罡觸及，盡皆破碎，不留完整。費九關一聲長嘯，也顧不得傷勢，雙掌高揚，春雨瀟瀟施展，掌力如虹騰躍，遮蔽刀芒。隨即氣勁奔騰不歇，又一式八方夜雨，氣勁紛灑，與刀罡對撞在一起。
茶小鈿也是清嘯，長劍迴轉，劍芒激射，卻是護住眾人身後。兩人合力一前一後，這才堪堪擋住聞有鼎滅盡天地的一招。
但那刀罡來勢太過強勁，雖然擋下大半，依然難以全功，一道銳利降下，徑直落在柯一塵身上。柯一塵未到百川境，感應不強，竟是沒有察覺大難臨頭！
“殿！”
茶小鈿大驚失色，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想也不想猛撲過去，把公主壓在身下。銳芒斬在她背上，霎時間血流如注。
“你！”柯一塵愣住，臉色發白，怔怔盯著茶小鈿。茶小鈿卻是緊張不已，雙手在她身上不停摸索，急切探問，“你有沒有事？哪裡痛？”
趁著刀罡下落的間隙，費九關猛地旋身而出，雙臂迴盪帶動澎湃氣勁，虹銷雨霽傾力施展，一掌蓋下，氣勁轟轟發發，磅礴無儔。聞有鼎眉頭微挑，單掌劈斬，與他交了一手。
雙掌交擊，雨式被刀芒斬破，費九關翻身後躍，落了回去。手掌不自然的下垂，顯然是吃了暗虧，肩頭創口崩裂，血染長衫。
但這一掌也逼得聞有鼎不得不迎擊，無形中破去了那逼命的刀雨。
聞有鼎滿意點首，“這一掌還像點話。還有沒有？”
費九關暗自加催氣勁，但方才的消耗，身體裡已再無氣勁可以呼叫，不禁心中焦急，臉上卻不露怯色，淡然道：“管教閣下看夠！”
他輕輕移步，調整姿勢，準備下一招時奮力撲向聞有鼎，把他撞出院子，給柯一塵等人創造逃走的機會。
“嗯。膽子是不小。”
突然間，一道彆扭的聲音毫無徵兆地響起，那聲音蒼老，言語似乎滿意，語氣卻滿含著不悅，好像在與什麼人慪氣一般。
所有人都是一驚，關浮沉聽到那聲音，更是忍不住哆嗦起來，極目朝發聲處望去，顫聲道：“師，師父？”
院子角落，不知何時站了一個瘦小的老頭，橫眉冷眼的看著場中。
“膽子大，這不算什麼。周蠻的徒弟，有膽氣很正常，還要看劍法悟性。”
老頭對旁人的驚愕皆無動於衷，託著下巴自言自語。過了好一會兒才奇怪他們為什麼都不動了，目光掃向聞有鼎，不滿的催促道：“繼續啊。”
“孟凡真！！”
聞有鼎勃然色變，如受了驚的兔子，猛地後退。然而只退出去數步，他就僵住不動了。不是因為他無法動彈，而是他感覺到一股鋒銳凌厲的劍氣直指自己眉心，只要再退一步，那劍氣就會毫不留情地貫穿頭顱！
孟凡真手指遙遙對著他，不悅道：“我讓你走了嗎？”
“沒，沒有。”
聞有鼎臉上每一道皺紋都在顫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說話都帶著顫音。時隔多年再度被他的劍氣對準，那種感覺竟讓他有幾分熟悉，好像與死神再度並肩一般。
“你去跟他打。”孟凡真忽然想起了什麼，“等一等。”
他目光落在茶小鈿的劍上，那柄劍攸然掙脫，自動飛起，插在費九關身前。
望著那柄兀自搖曳的長劍，費九關眼睛發直，感覺一瞬間似乎這劍是個活物，有自我靈識，他竟有些不敢去碰觸。
“拔劍，再跟他打。”
孟凡真不耐煩的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