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入口的衝突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 但直到屍體倒下，許多人依舊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能和霍克競爭狩獵節冠軍的獵人沒有幾個，互相之間存在深仇大恨的也不少，可在此之前, 他們就算廝殺, 也會把戰場放在仙境裡，像這樣直接暴露在所有人面前還是第一次。
不少人都認識霍克, 也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個戴著鷹喙面具的男人是出了名的冷血狠辣，而且睚眥必報。他的聲帶就是在一次報復行動裡毀掉的, 因為當時處理得草率，連修復也沒有可能了, 導致現在聲音比起人更像是機器, 也因為這個, 他越發沉默寡言。
當然, 他的報復物件現在估計已經沉在哪個沼澤裡了。
而仙境的環境本身就容易對人的精神狀態造成負面影響，在仙境裡迷失兩年, 性格越發偏激也不是多讓人意外的事。
倒是他開槍之前說的那句話讓很多人記住了, 對於他的認知也多出了一條——哪怕招惹他本人，也別招惹他現在抱著的人。
槍聲過後, 獵人收起槍, 繼續往防護罩內走去。
戲演完了，殷凝晝也急著帶自己的身體回霍克的住處，現在他們在移動, 估計不至於出現物品活化的現象，但停留久了就不好說了，最好還是趕緊回去研究一下怎麼解決這個情況。
他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身份，於是他在尖塔如林的城市裡穿梭時，不時能聽見忘記掩飾的吸氣聲。
過了片刻，他的身影出現在了霍克的住處門前。
之前殷凝晝已經來過這裡一次，這棟房子位於牛津邊緣，因為兩年無人打理，已經充滿了破敗的氣息，庭院裡雜草橫生，色彩鮮豔的植被漫過籬笆，甚至有了幾分仙境的感覺。
殷凝晝沒耽誤，直接讓牛津幫他開門，抱著自己的身體走了進去。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籬笆的另一頭，慢慢冒出了幾個人頭。
這些人都是霍克的鄰居們，他們一直以為房子的主人也和其他人一樣被仙境吞沒，沒想到兩年後，曾經的那道陰影又回到了牛津。
他們從驚詫中回過神，沉默一瞬，爆發出一陣激烈的竊竊私語。
“怎麼可能……”
“兩年了……他沒有死在仙境嗎？”
這些閒言碎語殷凝晝當然是聽不到的，他把自己再度放下，接著原地下線，從自己的身體裡睜開眼。
按理說單身漢的住處十個有九個慘不忍睹，殷凝晝自己就是這九個裡的一員，霍克的住處卻比他想象得更整潔，撇開活過來的那些東西，所有物品都冷清地待在原地，覆蓋了一層灰塵，幾乎看不出這裡住過人。
殷凝晝爬起來後，第一時間檢查了房子裡的物品。
離開前，他推測只要自己的身體不在這裡，活過來的物品也會漸漸沉寂下去，不過放著不管也不保險，所以殷凝晝走之前，和活過來的物品好好“交流”了一番，獲得了它們的保證，才放心離開。
檢查之後，殷凝晝遺憾地發現活化的物品現在已經不會動了。
看來的確和這具身體有很大的關係，考慮到自己之前都察覺到異常，只在登入賬號時才會出問題……或許只有這具身體裡存在靈魂時才不會賦予物品“活著”的特性？
殷凝晝一邊猜想，一邊打算找個機會驗證一下。
他檢查完之後也沒閒著，而是開始忙忙碌碌，看得艾殷越發疑惑。
“你在幹什麼？”
殷凝晝頭也不抬地說：“做戲要做全套，既然人是昏迷著抱回來的，不可能放這裡看他命夠不夠硬，我聯絡下醫療服務，過一會應該就上門了。”
他在這邊瞎折騰，艾殷和牛津也都顯出了身形，圍觀他幹活。
雖然看起來都是貓貓，但這時候就能看出兩座城市的區別了。艾殷一直不喜歡動彈，選好位置就會安靜地趴下去，縮成一團毛球，而牛津明顯不是能閒下來的性格，殷凝晝走到哪，他就興致勃勃地跟到哪裡，時而閃現時而消失，還會指指點點，提出自己的建議。
殷凝晝本來就是嘴裡跑火車的性格，不管是牛津還是誰他都能聊得有滋有味，而雖然牛津性格不正常，但越是這樣的性格越是有表達欲，再加上他的確對殷凝晝印象很好——否則也不會認同他了——一時間一人一城聊得不亦樂乎。
……艾殷看看殷凝晝，又看看牛津，尾巴甩得越來越慢。
那種說不上來的憋悶感越來越強了，艾殷默默地趴了一會，忽然想到之前自己的代行者把他的身體託付給了自己。
對人類來說，這可以說是最高的信任了，再加上這裡是牛津，本來交給牛津也可以，他卻把這個任務交託給了自己，這說明了自己的代行者對牛津根本沒有多少信任。
想到這裡，艾殷的憋悶感少了不少，不但心平氣和了下來，再看向一旁熱情親切的英短，頓時有了點隱約的優越感。
但是插不上話也不是什麼好的體驗。
艾殷想了想，問：“剛才沒關係嗎？”
他說的當然是殷凝晝在牛津外開的那一槍。
“你也聽到了，那裡是牛津範圍之外。”殷凝晝心態很穩。
霍克的確沒什麼朋友，也就是說沒人真的對他有多少瞭解，很多細節都可以任由殷凝晝發揮，不過在牛津他也是個大明星，很多人都對他有點印象，大體上人設框架定了，殷凝晝也不能太崩人設。
總的來說，埃德加·霍克是個酷哥，人狠話不多，殺人不眨眼，殷凝晝覺得換個時代的話，他說不定能去當個刺客或者殺手什麼的，而且從牛津描述的事蹟來看，殷凝晝尋思這位兄弟可能還有點反社會，否則不至於殺人時心態還這麼靜如死水。
按照埃德加·霍克的人設，他絕不會在動手時有所遲疑。
牛津看起來真的暗中觀察了霍克很久，說完還很遺憾：“如果他不是死在仙境裡，我想我早就不需要費心尋找代行者了。”
嗯，這下確定了，能讓牛津意志這麼欣賞的人也不可能正常到哪裡去……殷凝晝暗暗腹誹，不過嘴上還是很平凡地問：
“真的？非他不可？你可是傷到我的心了。”
“怎麼會！”牛津訝然，“親愛的，你當然是獨一無二的！我覺得他能給我帶來很多樂趣，但我相信，你會給我帶來更多。”
他們一唱一和的，艾殷憋了半天，還是出聲：“人類……不會管嗎？”
當眾殺人，怎麼說都屬於破壞秩序的行為，雖說按照牛津的法律，發生在牛津之外的死亡均屬於意外，但殷凝晝動手的地方離牛津也只有幾步之遙，說是對執法機關的挑釁也不為過。
殷凝晝這次回答了他的疑問：“換成別人，估計還是會管一管的，畢竟眾目睽睽，就這樣放過是有點說不過去。”
艾殷：“……但是？”
“但是如果動手的是代行者，我想他們還是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殷凝晝說。
這句話有點沒頭沒腦，艾殷對人心險惡還沒有多少瞭解，一時間沒有繞過來，倒是牛津已經理解了殷凝晝的意思，有趣地問：
“那麼他就是我的代行者了？”
“嚴格來說，霍克的確是。”殷凝晝搖了搖手指，“再說除了代行者，還有人能在仙境安安穩穩活兩年嗎？”
如果霍克還活著，他的確有成為牛津代行者的資格，而牛津對他的興趣也不是假的，除了霍克早就死在了仙境裡以外，這個故事其實沒有多少虛假的成分。
至於他是怎麼成為代行者的，殷凝晝覺得不用解釋，讓人民群眾自己腦補就行。
無非就是瀕死之際終於放棄自尊和驕傲，祈求這座城市的意志聆聽他的願望，向惡魔獻上了自己的靈魂……嘖嘖嘖，想想看就覺得可憐，簡直是什麼虐主流小說的主角。
而且還有另一個理由。
之前殷凝晝並不知道全宇宙只有他一個真正的代行者，他以前也習慣了披馬甲扮演城市意志，導致無意中給自己挖了個坑，現在總要想辦法填補填補。
愚者對白國派來的人自稱是艾殷，鹽水神女對門徒自稱是巫渝，雖然門徒可能會幫他打掩護，但艾殷意志現身的訊息肯定早就傳到白國去了，只要白國不傻，很容易聯絡到自己這個新鮮出爐的代行者身上。
哪怕不至於猜出真相，局勢也會對殷凝晝很不利。
但如果在另一個存在代行者的城市裡，也出現了城市意志的化身……
牛津笑了笑：“你早就想好了？”
“一個是特殊，兩個就可能存在共性，多來幾個，看起來就像是發現隱藏設定或者版本更新了。”殷凝晝早有打算，“既然和地球時相比，你們身上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那麼再發生點變化，比如研究出了神降術，也不奇怪吧？”
多來幾個代行者迷惑視線，再讓“殷凝晝”回到艾殷老實建城，之後的旅程，只要自己藏好自己的身份，哪怕城市意志出現得再頻繁，白國也不會聯絡到小少爺身上。
意識裡，透明面板浮現而出。
在殷凝晝的調整下，記錄各個城市和馬甲資訊的【角色】面板已經改頭換面，一張張半透明的卡牌陳列在面板上，卡牌上的圖案在混沌的背景中散發幽光。
第一張卡牌是艾殷，正面是彷彿奇美拉的貓型小動物，背景是冰雪肆虐的荒原，夜幕垂落在灰白山脊上，極光如同帷幕，將天空映成瑰麗萬狀的綠色。
殷凝晝用意識觸碰卡牌，卡牌隨之反轉，懸崖上，黑白面具的愚者眺望遠方，一手白玫瑰一手黑手杖，禮服下襬微微飄動，內襯鮮豔，宛如火焰在燃燒。
在塔羅牌裡，“愚者”是0號牌，代表著一切的開始，這就是為什麼殷凝晝捏出了這個形象，他在艾殷重獲生命，對他來說，這裡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
第二張卡牌是巫渝，雲霧繚繞的青山間，白鹿的身影若隱若現，背面則是手持長弓的鹽水神女，衣裙翩然從風，弓稍上青絲飄舞。
【角色】面板分成左右兩塊，左側是卡牌，右側是城市的詳細介紹，不過因為多出了獵人馬甲，殷凝晝又進行了一番調整，把這個身份的介紹塞進了牛津的卡牌裡。
牛津的卡牌正面自然是畫風奇詭的仙境，柴郡貓悠閒地趴在樹上，對著他露出標誌性的微笑，背面則是一團迷霧，等待殷凝晝登入賬號時，才能知道牛津給他捏了個什麼樣的形象。
殷凝晝以前的確當過諸多城市的代行者，但現在情況發生了變化，放眼望去全是陌生城，除了已經認識的艾殷巫渝和牛津，有印象的就只有群聊裡聽說過名字的五羊和錦官，他也沒見過城市意志的形象，自然也沒辦法建立他們的卡牌。
扮演城市意志殷凝晝已經很熟練了，別說現在認可他的城市還不多，就算以後共鳴的城市多了，使用的角色也多了，他也能一一處理，不至於因為一不小心搞混而不幸掉馬。
再說要是現在掉馬，那可就不是以後無法扮演城市意志的問題了……
想想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殷家了，就算殷凝晝再有信心，也不免要嘆一口氣。
此刻，下一階段的目標就標在面板上。
【目標：進入白國】
【進度：0%】
【建議：要不要先買一份地圖，看看你離白國到底有多遠？】
除了目標之外，任務面板也重新整理出了新的任務，比如【探索艾殷隱藏的秘密】【前往下一座城市】【買鹽】。
最後一個任務原本一度已經被劃掉了，但那些鹽早就在之前的襲擊裡炸成了煙花，所以現在又回到了面板上。
殷凝晝每每掃過這個任務，都覺得眼角抽搐，呼吸不順，發自內心想要當做沒看見……
原本買鹽加上運輸共耗費56億標準貨幣，殷凝晝從艾殷帶來的預算有57億，賭錢贏了3億，然後巫渝大氣地打了個折，最終只花了30億就完成了這筆交易。
剩下的30億還夠再買一次鹽……殷凝晝麻木地計算著數字，隨後沉默了片刻，開口問道：
“你覺得之前那個被你搞瘋的傻逼有錢嗎？”
牛津平靜地說：“我恐怕你拿不到。”
是啊，大筆的錢肯定都是儲存在銀行裡的，不可能有誰隨身攜帶大量現金……殷凝晝還不死心，試圖從牛津這裡薅點貓毛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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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你看，他們開來的船還在港口吧，既然人都死了，這船當然就歸你了，怎麼說我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當然！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只要我應得的那份就夠了！你可以把那部分折算成現金給我。”
牛津依舊含著笑，只是笑意不帶多少溫度：“親愛的，雖然我很願意為你提供一切幫助，但很可惜，我想他們會派人來取走飛船的。”
這句話聽得殷凝晝不禁惡向膽邊生，手指蠢蠢欲動，十分想把來取船的殷家人一併幹掉……
這時牛津話鋒一轉：“不過他帶來了一些小東西，我想會有人樂意為它們支付一筆錢的。”
殷凝晝振作精神：“什麼東西？”
“你不好奇為什麼你提到的人類會留在我這裡嗎？”牛津簡單地說，“他是為了一件物品來的，那件物品不久前在一個收藏家手裡，為了交換它，他帶來了許多價值高昂的物品，現在那些東西就在他的住處。原本他會在今天將他們存進銀行保險櫃裡，由他的手下帶去進行交易，不過現在……”
他沒說完，殷凝晝已經神色凝重地站了起來，張口就是一句：
“錢在哪裡？”
艾殷&牛津：“……”
牛津輕輕咳了一聲：“你還有別的想問的嗎？”
“多少錢？”殷凝晝說。
牛津：“……”
他沉默了幾秒，居然笑了起來。
“如果能找到合適的買家，應該能賣出300億以上。”
聽牛津這麼說，殷凝晝終於不開玩笑了，正色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殷家願意花這麼大價錢也要獲得的古物，你不感興趣嗎？”牛津慢悠悠地說。
說不感興趣是不可能的，現在殷家已經成為了殷凝晝的敵人——雖然對方估計沒有把他看在眼裡——不說知己知彼，能多獲得一點資訊，說不定就能夠在未來的某一天派上用場。
但殷凝晝有一點不明白。
“在那之前，我有個問題，”他說，“如果你想要那件古物，你隨時都可以拿到，讓我去拿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牛津鬍鬚抖了抖，發出愉快的笑聲。
“好處？不，沒有，什麼都沒有。”
他說：“——但是在瘋子的茶話會上，混亂就是最誘人的甜品。”
殷凝晝和他對視，柴郡貓橘色的豎瞳裡閃動著愉悅的笑意，仔細看才能發現，他的瞳孔裡彷彿隱藏著蠕蟲扭動的深淵。
“成交。”他向著牛津伸出手。
漆黑的火焰倏地從地面上燃起，竄起數米高度，吞噬了向後倒去的年輕人，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一道瘦高的身影正在迅速成型。
在他倒下之前，一隻瘦長的手從火焰中伸出，一把接住了年輕人的身體。
身著黑紅菱格燕尾服的男人抬起另一只手，捏住憑空出現的爵士帽，翻手戴在頭上，帽子中央陡然睜開一隻紅色豎瞳，眼珠滴溜溜轉動。
他一步步走出黑焰，高跟鞋敲出清脆的聲響，燕尾服被火舌舔舐過，彷彿枯萎的玫瑰花，他只有一隻完好的眼睛，單片眼鏡的銀鏈在臉側搖搖晃晃，火焰掠過他的黑髮，髮梢的血紅豔麗得刺眼。
他伸出手，握住一支純銀手杖，細看卻能發現這並不是手杖，而是一把形狀奇特的剪刀，隨著他離開，漆黑的火焰紛紛湧了進去，詭異的雕花在手柄上成形。
“到時間了嗎？”當他放下懷中的青年，他頭上的帽子發出尖銳的笑聲。
瘋帽子從衣袋裡取出懷錶，看著表面上的時間，慢慢咧開一個佔據了半張臉的巨大笑容。
他嘴中的尖牙匕首般閃閃發光。
“到時間了，老夥計。”
【任務名稱：瘋子茶話會】
【任務難度：一星】
【任務目標：找點樂子】
【任務描述：還有什麼比最極致的混亂更能娛樂這座城市的意志？】
【任務獎勵：樂趣】
作者有話要說： 牛津馬甲是瘋帽子和柴郡貓的結合體，剪刀是帽匠的工具，象徵的塔羅牌是15號惡魔。
想象不出剪刀什麼樣的……就先想象成手杖吧，其實就是一把很細且沒有把手的剪刀，兩片刀刃合成杖身，用的時候火焰會構成把手。
截止目前收到了大家救濟晝晝的雷共計271個……即將發放到他的手上！
為什麼更新不準時了：被網課背刺了……
感覺原創的大家不怎麼喜歡留評論？好不習慣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