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
“嗯……可以這麼說吧。”華庭海說。
矽谷圍著他們轉了幾圈,乖巧地趴在殷凝晝的頭頂，假裝他只是一盞小夜燈。
殷凝晝暫時沒管小水母的行為，聽到華庭海這麼說,頗為疑惑地挑了挑眉：“可以這麼說？”
這種不確定的語氣不太符合他對於華庭海的印象。
“根據我的瞭解，在我們離開原來的位置……或許有個幾天？軍方派出的新一批艦船才抵達傾城町。不過和地球時代不一樣，他們很難在太空中進行調查,再加上矽谷已經讓這座千星之城駛離了那片區域,他們除了一大堆艦船殘骸什麼別的也沒找到。”華庭海無所謂地說,“本來運氣好的話，大概能有黑匣子殘留下來，可惜離開前矽谷收拾了一下痕跡,我估計他們找不到能用的黑匣子了。”
被解放之後,矽谷暫時寄宿在這艘超越時代的飛船裡，自然，他也能夠輕而易舉地控制它，做出許多東京和矽谷做不到的事情，破壞艦隊的黑匣子只是小事一樁。
而缺乏黑匣子中的記錄,軍方只能知道上校根據命令潛入傾城町，捕獲遺失的失落之城矽谷,卻不能知道之後在這裡發生了什麼,當然也不太可能知道這裡發生了一場幾乎毀滅整座城市的災難。
“目前軍方的人類傾向於認為傾城町發生了某些不在預料中的情況,”華庭海解釋道,“他們很清楚失落之城無法和城市意志溝通,所以他們認為這次事件並不是由城市意志發現了他們的行為而引發的，再加上千星之城已經停在這裡有段時間了,不是沒有人想要啟動這艘星際飛船,只是迄今為止沒人成功,然而現在它從原地消失了……”
軍方會更傾向於有人找到了啟動千星之城的辦法，碰巧撞上了抓捕矽谷的行動，誤把軍方當做了敵人，從而發起了攻擊。
“當然，那個有人目前只能是你了。”華庭海假情假意地說，“別有太重的心理負擔。”
殷凝晝對點倒是全然不在意——理論上“他”現在還在艾殷種土豆，去傾城町旅遊的是霍克，就算軍方事後說星際大盜偷走了千星之城，甚至於有如神助地發現了霍克，那也和殷凝晝沒什麼關係。
更何況如果軍方瞭解到真相，知道一切只是因為他們激怒了城市意志，很難說他們會選擇怎麼宣告。
然而葉槭流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而是微微皺眉，問了個不相關的問題：“我睡了多久？”
城市意志對於時間的認知和人類完全不一樣，華庭海說得好像一切都發生在昨天，但殷凝晝很清楚事情絕對不可能是這樣。
華庭海：“呃……好像過去了幾天？你要不要問問矽谷，他一直在用維生裝置維持你的生命，應該很清楚這個？”
“十七天。”一旁的艾殷終於悶悶地開口，“我一直在數。”
儘管只是接近了極湮點一瞬間，殷凝晝的身體器官和肌體組織依舊遭受了嚴重的破壞，雖然外表看起來並無端倪，身體內部則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全靠飛船上的維生裝置才勉強活下來。
好在這段時間裡殷凝晝都在沉睡，對於整個修復工程都沒有印象，在他看來，他僅僅是眼一閉一睜，就能重新活蹦亂跳了。
聽到艾殷的回答，殷凝晝的神情微微變了。
“你們沒有回去接收之前緊急避難的傾城町居民。”他的聲音低沉了下去，顯得有些壓抑。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蜃龍一下啞然，不知道該這麼回答這句話。
最開始傾城町的居民是因為緊急避難才離開了這座城市，如果事情結束後他們能夠及時返回，他們依舊算是傾城町的居民，是屬於東京和京都的“人”。
但現在，矽谷已經駕駛著傾城町在漫漫宇宙中航行了十幾天，現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無論想改變什麼，都已經晚了。
等待失去了“人”的城市意志的命運，只有失落一條路。
在殷凝晝甦醒之前，“失落”就已經發生了，現在東京和京都已經成為了失落之城，也無法再和華庭海以及艾殷對話，只能遺憾地和朋友們就此分離。
“因為回去接收避難的居民太危險了，我們不可能知道其中會混入多少間諜和探子，哪怕矽谷可以看見所有人的動向，但載著這麼多人，想要駕駛這艘飛船去哪裡也不方便。它已經停靠在港灣太久了，我們想現在應該就是它再度起航的時候。”一道柔柔的聲音從殷凝晝身後響起。
殷凝晝回過頭，看到京都在他的身後，對著他盈盈一笑，身邊端坐著優雅雪白的狐狸。
“不用太在意，這是我們自己的選擇。”東京善意地補充道，“而且這樣其實挺舒服的，至少我們可以直接告訴矽谷我們的需求了，現在在這座城市裡，最重要的是讓矽谷理解你的話。”
“我不在意。”殷凝晝說。
這句話讓在場的城全部愣了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緊接著，殷凝晝微笑起來。
“不，我當然不在意，嚴格來說我很習慣了，嗯，不就是這艘船上的旅客一半是失落之城嗎，這我熟。”他的語氣越發雲淡風輕，“三個失落之城，兩個城市意志，一個代行者——說到這個，柴郡貓呢？”
“……啊，那家夥在你醒來之前來過幾次。一開始他根本不知道我們在這裡，沒想到只是遲了一步，一整座城市都飛走了，”華庭海咳了一聲，掩飾地偏過頭，“他現在不在，不過為了不錯過之後的所有事，他大概很快就會回來。”
對牛津來說，這一切都讓他很不滿意，明明他是為了樂子來的，結果等他趕到，有趣的事居然都已經結束了，連同伴都乾脆沒了蹤影，實在是讓柴郡貓滿頭問號。
要不是華庭海還在群聊裡，以這艘飛船上的失落之城比例來看，牛津大概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找不到這艘在星海中漂泊的飛船。
沒多久，殷凝晝就聽華庭海他們講完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期間艾殷補充了一些細節，也讓殷凝晝對於現在的局勢有了把握。
他抱著小煤球坐在沙發上，心不在焉地擼著貓，但手法意外嫻熟，艾殷一開始還很矜持，十秒之後，他的尾巴就忍不住高高豎了起來。
“讓我整理一下現在的情況，”過了會，殷凝晝開口，“總之，我們現在算是……流浪城市？在逃城市？差不多這個。以千星之城的效能，只要不被提前判斷出行駛路線，我們不太可能被抓到。但很不幸，這艘星際飛船現在大概上了軍方的黑名單——希望這份名單上的名字多一點，最好不要這麼快輪到我們。”
“不太可能。”華庭海當場否定了這一點。
殷凝晝彎起眼睛，愉快地笑了起來。
“既然這樣，我們就只能考慮一些非常手段了，”他輕鬆地說，“比如說，你們是城市意志，我是代行者，這艘船上可有著好幾個城市意志呢，既然沒人知道你們會因為‘人’的離去而失落，那麼我想白國沒有道理拒絕我們，對吧？這裡距離朝聖之路有多遠？”
矽谷：【…】
小水母噴出一點氣，在空氣中投影出了夢幻無垠的星圖。
“你是想……”華庭海睜大了眼睛。
城市意志們都意識到了殷凝晝在說什麼。
他們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當他們仔細想想，卻又找不到“不可能”的理由——殷凝晝所說的都是真的，雖然白國不可能為了他們對上軍方，但表面上的庇護和方便總是要提供的，否則它也不足以成為人們心中的聖地。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的時間就有點緊了，我不想抱怨什麼，不過你們真應該早點叫醒我，”得到矽谷提供的星圖後，殷凝晝計算著日期，大聲嘆氣，“我聽說最好給最後一段征途留出足夠的時間，這樣的話剩下的時間可不太夠……”
“你會很危險。”艾殷突然開口。
“什麼？”殷凝晝彷彿沒聽清，眨了眨眼。
艾殷盯著殷凝晝，眼睛一眨不眨，重複了一遍：“你會很危險。”
在很多人眼中，“殷凝晝”現在還在遙遠的艾殷，如果他最終搭乘千星之城進入白國，等於說要暴露他一直在隱瞞身份旅行的事，傾城町的爆炸也會被聯絡到他的身上，軍方的視線也會集中到這裡。
哪怕在殷凝晝獲得白國承認後，明面上他們不能做什麼，這一切對於一個弱小城市意志的代行者來說依舊太過危險。
“危險，你說得對，是非常危險。”殷凝晝煞有介事地一點頭，轉頭和飄浮的矽谷討論起了注意事項，“你覺得你知道怎麼危險駕駛嗎？我當然知道這樣不符合規範，但有時候我們難免要告別安全……別想那麼多，我很確定適當的危險是生活的調味劑。”
矽谷：【……？】
他說話的語氣篤定又自信，矽谷明顯被忽悠得找不到東西南北了，小水母轉了幾圈，直接開始“砰砰砰”放電子煙花，從擔心到被說服，全程只花了十秒。
“……”艾殷尾巴搖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一言不發地盯著神采飛揚的殷凝晝。
殷凝晝完全沒有注意到懷裡的小煤球情緒發生了變化，對著星圖研究許久，他終於敲定了計劃。
“那麼就這樣開始吧，”他收起星圖，轉頭對京都和東京說，“先解放你們，之後就向朝聖之路出發，運氣好的話，半個月後我們就可以坐在白國的草坪上喝茶了……話說回來，你們知道白國有草坪嗎？”
一陣玩笑後，城市意志和失落之城們各歸其位，殷凝晝走到舷窗邊，沉默地望著窗外璀璨的星空。
肩膀上突然多出了重量，艾殷跳到了他的肩上，蠍尾若無其事地環繞著他的脖子，尾尖在咽喉上微微晃動。
一人一城保持著無言的安靜，一起凝望窗外的星空，炫麗瑰奇的星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彷彿為他們披上了同一件羽衣。
“別想太多。你可是我的城市，為了我的城市冒點險，算是冒險嗎？”殷凝晝說。
“嗯。”艾殷說。
飛船的另一端，華庭海忽然感覺到她被接入了一個新的頻道，緊接著，她聽到了艾殷的聲音。
他的語氣裡沒有了以前幼稚的矜持，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思熟慮過後的平靜。
艾殷問：“我想要成為失落之城，你有什麼辦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