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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王默的勢

狂烈的風夾雜著雨撲面而來,寧文淵挺拔著身軀,靜立在原地,目光望向遠處的前方,那裡站著一個人,攔路的人。

那人穿著一件褐色長袍,頭戴斗笠,雙手環胸,抱著一把鐵刀鞘。他背倚著群山,孤身一人站在狹長山路的盡頭,彷彿一尊封印著遠古兇獸的雕塑,冷冷地望著前方,目光中不摻雜一絲情感。

寧文淵的手在旗杆上松握了幾下,哪怕風勢猛烈,但額頭依舊泛出了幾滴汗珠,然後又被風吹幹。他心中的平靜已經動搖,儘管在他的身後是數千名訓練有素的黑騎,可那個人給他的感覺就如同是一把還未出鞘,卻能斬斷天地的刀,只是站在那裡,便有了與黑騎軍分庭抗禮的氣勢!

寧文淵沉默了下來,戰馬不安地低嘶著,鐵蹄不停地刨著泥土,連同他身後的數千黑騎也是如此。

此路有虎,可是,他們只能前行!

衝鋒嗎?山路泥濘,山口狹隘,如何衝鋒?

放箭?也不行,那人實力深不可測,又怎會被羽箭所傷。

那只能……下馬一戰?

寧文淵腦子裡一團亂麻,他的臉色也在這一刻變得難看了起來,山路盡頭站著的那個人就好像是一道天險,不可逾越!

“將軍。”立馬在寧文淵身旁的一名黑騎低聲喚道。

“嗯?”寧文淵冷冷地看向一旁。

“將軍,可以衝鋒的!”那名黑騎話音堅定,“此人雖強,可畢竟隻身一人,怎能與萬馬千軍的衝鋒之勢相抗衡。”

寧文淵沉默了一陣,看了他一眼,冷聲說:“山路泥濘,若是馬蹄打滑,便會遭後軍踐踏,你們不怕?”

“不怕!”不止是那名黑騎,寧文淵身旁寥寥數騎皆朗聲一喝。

“路口狹隘,你們不足十騎便要面對他的一刀,你們不怕?”

“不怕!”身後黑騎放聲大喝。

寧文淵沉默了,並沒有下令。慈不掌兵,他並非是擔心黑騎的犧牲,而是他不確定僅僅憑藉這數千黑甲鐵騎,能否踏過那把刀,因為他知道幾年前發生的那件事情。

幕涼王家的庶子隻身一人殺至御前,於十死無生之局悟出了天刀之術,以地境悟道便可刀斬天境,這樣的人可謂是驚才豔豔。漠北的刀沉寂了百年,最後卻在帝都大綻鋒芒,這是當朝者所不能容忍的,哪怕是得罪六大正道勢力之一的幕涼王家,也不能讓這個人活著!

這個人就是幕涼王家的庶出之子,王默!

“他不能活著。”寧文淵低聲喃喃了一句,隨即將漆黑的薔薇旗狠狠地扎在泥壤之中,緩緩高舉起右手。

隨著寧文淵的右手高高舉起,茫茫雨霧中的平靜忽然破裂,一陣陣戰馬的嘶鳴迴響在山間,黑壓壓的軍潮如同一隻剛剛甦醒的兇獸,虛張著血盆大口,露出那一顆顆讓人駭然的猩紅獠牙。

在山路的盡頭,王默目光依舊平淡,哪怕是面對著正在掙脫枷鎖、隨時準備衝鋒陷陣的黑騎軍,他的眼神中也沒有任何波動,就好像無視了他們的存在一樣。漆黑的瞳孔深處平靜如淵,卻又好像壓抑著什麼。孤傲、冷漠,還有威嚴,他就像是沉睡的君王,眯著眼睛看向玉階下的螻蟻,目空一切。

寧文淵的手在顫抖,那個男人身上那種睥睨天下的氣息讓他心生畏懼,他忽然有種感覺,當他的手揮下時,解開枷鎖的不是身後的黑騎軍,而是面前那一隻藏著獠牙的猛獸!

可是……他不得不放!

“前軍槍直!中軍起箭!後軍壓陣!”寧文淵的聲音洪亮且沉重,因為只有這樣放聲大喊,才能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

只聽他話音剛落,黑騎軍中立馬在最前方的鐵騎猛地抬起鋼槍,槍桿與天空平直,鋒芒直指向山路的盡頭;而後方的黑騎則是虛引著長弓,利箭懸空。雲塵帝國的鐵騎每一個都射術精湛,他們在從軍的第一天都會領到一張精緻的長弓,從步射到騎射,只有透過考驗的人才能夠真正成為帝國鐵騎的一員。

“不會騎射的騎兵,不是一個優秀的騎兵。”這是開國名將東文百川曾經說過的話。這樣的隻言片語,一開始自然是無人在意,直到開國百年時,牧馬騎兵南下,奔襲千里直抵帝都城外,憑藉一手精湛的騎射之術硬生生撕開了漠北雪山的千里防線。那個時候,帝國的將領們才真正意識到了東文百川話裡的意義和騎射的重要性,並以此作為衡量騎兵的標準。

此刻,來自雲州的黑甲鐵騎展現出了極高的戰術素養,哪怕雨幕漸濃,可利箭的寒芒卻一動不動,抬起的雙臂就好像澆築了鐵水,任由雨點在上面激起片片水花,也沒有一絲顫抖。騎射,最重要的就是穩!身體可以動,但拉著的弓卻不能顫,馬背顛簸時尚能如此,更何況現在是立馬低射。

王默抬頭了,不對!是他頭上的斗笠向後揚起,隨著呼嘯而過的狂風飛向了後方的天空,宛若蒼鷹盤旋!漆黑的瞳孔中流轉著黑光,黑騎的槍鋒、箭鋒在他眼中彷彿形成了一張漆黑的、鋒利的網。王默目光一凝,環在胸口的雙手放下了,左手握著刀鞘,右手則輕輕搭在刀柄上,整個人的身軀依舊挺拔,散發著無與倫比的氣魄!

寧文淵強壓著心頭的懼意,吞了吞口水,他感覺面前的那個人就好像是一張蓄勢待發的彎弓,弓弦上抵著鋒利的刀,只要弓弦一鬆,刀便會出鞘!

山路上的黑騎默默地等待著,如槍鋒般尖銳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個人,或是那把刀。

寧文淵深吸了一口氣,抬起的右臂向後微微一展,一道輕微的脆響從他的胸腔處傳出,那是肋骨移位的聲音,連帶著一股窒息的感覺湧上寧文淵的心頭。他瞪大著雙眼,目中瞳孔猛地放大,漫天的雨珠在他眼裡彷彿靜止了一般,化作一根根穿心的利箭,不知刺向何方。

“放!”寧文淵厲聲大喝,彷彿用盡了全身的氣力,高舉的右手狠狠地向下一揮,他只感覺整個人要被甩出去一樣。

隨著寧文淵的一聲長喝,黑騎軍中發出一陣陣鐵甲交錯的聲浪,渾厚的馬嘶穿透雨幕,夾雜著無數支泛著寒光的利箭,如同漆黑的潮水卷攜著鋒利的礁石向山路的盡頭湧去,一浪接過一浪!

這一刻,箭雨遮天蔽日,天空彷彿都黯淡了幾分。王默如同雕塑一般立在山路的盡頭,任由箭雨傾至,依舊不為所動,目光平靜得就讓人感覺這世間好像沒有什麼能讓他為之動容。

也不知是風聲還是什麼,一陣接一陣的聲浪感覺能衝破人的耳膜,無數支利箭如同瀑布一般傾瀉而來,可又像是山壁上多出了一處隆起的山稜,將黑色的瀑布切開,然後分流向兩側。

箭雨刺入泥壤,激起的水花在王默的腳邊綻放,沒有一支羽箭能夠碰到他,他就像是那根隆起的山稜,硬生生將遮天蔽日的箭雨從中間切開,一時間鋒芒盡現!

漸漸地,羽箭劃空的聲音似乎減弱了幾分,震耳欲聾的鐵蹄聲轟然爆開,雷鳴般的咆哮震散了雨幕,黑騎軍的戰馬就如同一把尖刀劃破山路,帶著鋼槍的鋒芒直指盡頭,似勢不可擋!

王默的眼中似乎帶著一絲猶豫,壓在刀柄上的右手也緩緩放了下來。他看著賓士而來的披著厚重鐵甲的駿馬,心中沒有半點波動。馬背上的騎兵目光堅定,手裡的長槍直得令人心顫,那股藏著肅殺之意的黑色潮水即將湧到盡頭!

這一刻,風聲止息!

王默忽然往前邁了一步,踢斷了幾根插在腳邊的羽箭,身上的褐色長袍向後猛地一展,渾厚無比的靈氣從身上爆發,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勢,推動著雨幕,向黑騎軍的勢潮衝去。

衝在最前方的黑騎來不及反應,王默的勢便如同數千斤之重的木槌,狠狠地砸在黑騎軍的正前方,前三排的數十騎瞬間倒飛而出,整個騎陣的衝鋒之勢頓時為之一滯。

跟隨在後面的黑騎先是一愣,鐵蹄奔騰的衝勢僅僅只是頓了一頓,然後便見到成排的戰馬高跳起來,越過倒飛在泥地上的人和馬匹,繼續向著前方衝去。他們目光冰冷,就好像是沒有感情的戰爭人偶,眼裡只有殺戮和戰旗所指的目標!

黑騎軍的後方,寧文淵一臉凝重,飛揚的塵土撲面而來,但他卻是擋也不擋,任由這些塵土和碎石砸在鐵甲和臉龐上。

王默身上那股如君王般睥睨天下的氣勢被衝鋒在前的黑騎軍擋住了,寧文淵只覺得身子忽然一鬆,就連呼吸都變得通暢了幾分。

“停。”寧文淵再一次揚起右臂,向後一擺,身後張弓搭箭的黑騎們手裡的動作同時一頓,然後從前排到後排依次將鐵弓放下,掛在馬側。

箭雨停息,傾瀉的雨幕再一次沖刷大地,水珠在黑騎的鐵甲上迸濺出晶瑩的水花,漆黑色的壓抑和雨的深沉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而寧文淵的眼中卻忽然多了一抹悲哀的色彩。

這些衝上去的黑騎,能有幾個活得下來?在寧文淵的眼裡,他們就像是一群悍不畏死的戰士,雖知刀刃鋒利,可卻還要以血肉之軀朝刀口上一撞,就僅僅只是為了……一道軍令。

寧文淵沉默著,揚起的右臂緩緩落下,身後的黑騎軍中傳出一陣騷動,無數黑騎前仆後繼,越過寧文淵略顯孤寂的身影,向著山路的盡頭衝去!

王默站在山路的盡頭,看著即將衝到眼前的黑甲鐵騎,原先空洞無神的雙眸忽然爆發出一抹耀眼的白光,一閃而逝,卻令所有人難忘。

轟然一聲,山路上的塵土高揚起來,原本傾瀉的雨幕竟不可思議地向上空飄去,就像是天空和大地突然顛倒了一樣!

馳騁的黑騎們終於是感到了心悸,漫天的塵土向他們席捲而來,那些脆弱的砂石此刻就如同一把把銳利無比的尖刀,刺穿了黑騎的鐵甲!

血肉之軀千瘡百孔,成片的血花在塵霧中綻放,被血染得殷紅的塵土高高揚起。寧文淵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心如刀絞,鮮血在山路的中央溢散開來,不知有多少黑騎喪生於此……

這些黑騎乃是雲塵帝國的精銳,本身就實力不俗,個個都有武境七品的修為,雖然他們大多數都未能跨越至武境之上,可這樣一支擁有數千、乃至數萬名武境七品的軍隊,足以在大陸橫行。

可是現在,王默的刀還未出鞘,鞘中溢位的一點刀氣就已經撕裂了黑騎的防線,做工繁瑣的黑曜晶甲瞬間便被從中切斷,彷彿是血痕劃破了皮膚,從咽喉、胸腔,甚至頭顱……

其實,就連王默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這一下會有這樣的殺傷力。沒有人喜歡殺戮,喜歡殺戮的那就不能算人。王默雖沉默寡言,可卻也並非是濫殺之輩,這一下的爆發讓他心裡多出了幾分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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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另一邊,這樣滿目猩紅的場面,僅僅只讓後方的黑騎軍失神了一瞬,隨即戰馬的鐵蹄再次轟鳴,就如同卡殼的齒輪重新轉動。

王默看著前仆後繼的黑騎軍,踏著鮮血而來的衝鋒令他感到心悸,甚至在這一刻,彷彿真正渺小的人是他!他能感受到那些黑騎的堅定,那種堅定足以讓人瘋狂,甚至不畏死亡!

那我呢?王默不禁自問,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煩躁,過往回憶本該已成雲煙,可雲煙未散,自己彷彿還深陷其中。

寧文淵立在原地,望著黑騎軍的背影,眼中帶著濃濃的悲哀之意。無數黑騎從他的身旁呼嘯而過,奔赴向那片血紅色的塵煙。而此刻,有一騎突然出現,停駐在寧文淵的身旁,是那名帝都皇庭欽派的監軍。

“這是什麼意思?”那名監軍面色陰沉,冷冷地盯著寧文淵。

“什麼什麼意思?”寧文淵頭也不回地反問。

“五千黑騎,若是放在廣袤的荒原,或許真的有機會將此人斬殺。可現在,山路狹隘,雨路溼滑,你究竟有什麼底氣,敢在這樣的隘口同他一戰?”監軍冷冷地說,“你難道就甘心讓他們白白送死嗎?”

“你懂什麼!”寧文淵突然大喝一聲,怒不可遏,緊緊盯著那名監軍的眼睛,“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你以為我真的不心痛嗎?你以為!我……我想來嗎?”

那名監軍沉默著,直視著寧文淵的雙眼,那雙眼睛裡充斥著血絲,這不禁令他心裡一驚。

“如果你怕死,現在就滾回去。”寧文淵冷哼一聲,兩人相視了數秒,那名監軍忽然轉頭,直視前方。

“他的刀,還沒出鞘。”

寧文淵沉默了,監軍的話點醒了他。是啊,王默的刀還沒有出鞘……

山林的風安靜了下來,兩人立馬於此,望著前方山路的盡頭,眼裡忽然都多出了一抹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