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別太緊張了,沒準不是你想的那樣呢!不是還沒確定這倒計時數字的意義嘛,別激動……別激動……”張思睿說著安慰的話讓我放鬆,但聽得出其實他也有些緊張。是啊,即將可能親見死亡,誰不緊張。
“但願不是……”我毫無底氣地應了聲,難以平復不安,心臟一直懸著,全身緊繃。
500,499,498……
熊勇已跑完第一圈,身處倒數第二名的位置,雖然是慢了點,但他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
我往操場內圈看去,男子鐵餅比賽還沒開始,這個危機因素暫時不存在。
再往跑道上看,目前參賽選手都穩定地處在自己的位置,有一定的間隔距離。熊勇處在倒數第二,倒數第一直接在他後面走起路來,應該追不上他與他相撞。而領先者也還沒有快到超越熊勇一圈的優勢,所以,被人撞倒的危機因素也暫無。
“還剩多久?”張思睿收起輕浮,嚴肅正經地問我。恐怕他也繃緊了神經,由此可見他是真的相信我的,我緊張之餘,不禁感到一絲欣慰。
“不到八分鍾了。”
“以熊勇現在的速度來看,八分鍾應該是跑不完全程的。他會在跑道上喪命死去嗎?”張思睿預估著。
“我……我不知道啊……賽道上到底會存在什麼危險?鐵餅比賽還沒開始,也沒人會去撞倒他啊!”
“所以說,這個倒計時也許不是死亡倒數。沒準八分鍾後他仍在賽場上奔跑,對吧?”他這句話也毫無底氣。我倆的對話都在以問句結尾,帶著不確定性,表示我倆的話都無法說服自己。
“萬一……危險的因素來自他自身呢?”我考慮到熊勇的身體因素說到。
“他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不知道,他說他有點小感冒,拉肚子但不嚴重。”
“感冒拉肚子應該不至於會死掉吧……”
“又或許他和我前天一樣,跑著跑著暈倒了,然後倒地時正好砸到腦袋了呢?”
“你別猜了,自己嚇自己。”張思睿制止我無止境的假想,“還剩多久?”
“三百秒……已經不到三百秒了。”
心臟撲通撲通地劇烈跳動著,跳得好快,我的呼吸也不自覺變得急促起來。鎮定!鎮定下來!我暗示著自己,用手捂著胸口心臟位置,目光一直盯著熊勇。
數字每跳動一下,我的心就焦灼地驟疼一下,好難受的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如果五分鐘後熊勇真的死在跑道上了……我會恨自己吧?但是,如果他不是受到外界因素導致死亡的,即便我強行帶他離開了跑道,他依然會死,到時候搞不好我還會難辭其咎。
死亡已註定,終究不可逆……萬般矛盾的心情環繞著我,令我頭暈目眩。
熊勇跑到第三圈了,他頭上的數字還剩不到六十秒。數字每變小一次,我就忍不住隨之痙攣抖動一下,就要來了,結果到底會怎樣,馬上就要來了。
鐵餅比賽剛完成運動員檢錄,馬上開始。而三千米領先的選手也已經逐個超越了熊勇一圈的距離,超圈時多少會發生些小碰撞。
但一切都和十分鐘前一樣,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你沒事吧?我看你抖得厲害。”張思睿突然把胳膊搭到我肩膀上,一把攬住我問。
“我……害怕……”我竟也忘了躲開他的懷抱,依偎著他,露出膽怯。
“別怕,他不會有事的。”他安慰我。
“真的嗎?”
“……”
張思睿不說話了,他給不了我肯定的答案,他也在等待最終結果。
30,29,28……
這時,慢步奔跑著的熊勇突然停止了腳步,捂著胸口彎下腰在原地喘著氣。
“他停下來了,是累了在休息嗎?”張思睿發現賽道上的突變,聲音顫抖起來,他應該隱隱覺得可怕的事即將到來了。
“五,四,三……”我隨著熊勇頭上的數字倒計時數出聲來,心跳越來越快,頭暈眼花,身體發燙,呼吸急促。
“……二,一,零。”
當熊勇頭上的數字歸零時,賽道上捂著胸口的他突然就像散了架一樣,全身癱軟地倒在地上,以狼狽不堪的姿勢躺著。
“哈哈,快看!又有跑著跑著暈倒的呢!”
“哪兒呢?哪兒呢?”
“平淡無奇的三千米,總算有亮點了!哪個班的啊?”
“好像是十四班的。”
“是嗎?我記得前天也是十四班的一個女生跑三千米暈倒了呢!哈哈,他們班可真弱啊!”
……
看到熊勇倒在賽道上,觀眾席響起各式各樣看熱鬧起鬨的聲音,不絕於耳。嗡嗡嗡地灌入耳中,令我耳鳴舌燥,胸口發悶。
“快……快去救他啊!他……”我站起來想往操場跑,卻發現腿腳無力,重心不穩地倒在張思睿懷裡。“快……快救他……”不僅是無力,而且虛脫,我的眼前逐漸模糊,意識混沌起來。
“哈哈哈哈,又暈倒一個……”
“真丟臉啊,十四班的……”
“他暈倒的姿勢有些不對勁呢!不會是死了吧……”
冷漠的聲音稀碎地繼續傳入耳中,好難受,我喘不過氣來,我暈倒那天大家也都是這麼看我笑話的嗎?我太難受了,我無法呼吸,我最終失去了意識……
“陶桃!陶桃!你怎麼了?快醒醒啊,陶桃!陶桃……”混沌中,我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喊我。
是張思睿嗎?我還能聽到他的聲音?我還有意識?我努力睜開眼睛,欲擺脫這混沌的泥沼……
“陶桃!你怎麼暈了啊,快醒來啊,明天就要比賽了,趕緊起來練習。”我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熊勇漲紅了的臉。
“熊勇?!你……你沒事嗎?”我彈坐起身,才發現自己躺在學校的操場跑道上,大吃一驚,“怎麼會……我怎麼在跑道上?!”
“快來練習啊,明天就要比賽了!”熊勇重複著剛才的話,拉著我向前奔跑起來。
“明天比賽……?是不是哪裡搞錯了?我的比賽早已經過了,你的比賽剛才也……”我詫異不解地甩開他的手停在原地問。
我話還沒說完,便看到不顧一切向前奔跑的熊勇倒在地上。
“熊勇?!你怎麼了?!”他倒下這一幕似曾相識,我分明才在幾分鐘前看到過一次。但我無暇多想,驚叫著衝過去,蹲下身欲扶起他。
可我在碰觸到他的一瞬間,他消失了,化為煙塵,消散在空中。四下裡煙霧瀰漫,秒變漆黑,學校操場的場景不復存在。
面對這匪夷所思的情況,我陷入極度恐慌中。
漆黑的天幕突然透出灰暗的光亮,就像電影幕布一樣,漸漸透出畫面。是學校操場的跑道上,學生老師亂成一團,救護車也停在操場外,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跑了進來,把跑道上的人抬上擔架,送上了救護車……
那是……
“擔架上的人是我。”心裡正想著,突然一隻手從後面搭在我肩上平平地說。
我一驚,轉身向後彈開兩米遠,看到熊勇臉色慘白地看著我,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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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勇……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不是知道嗎?我死了,死在跑道上。”他眼神空洞,死氣沉沉。
“我……”他死了?!那現在他正站在我面前說話算什麼?我又見鬼了嗎?還是說,我又是在做夢?
“你什麼?無話可說嗎?眼睜睜看著我死,你是不是很享受啊?”
我搖搖頭,極力否認,“不……我沒有享受,我沒有見死不救,我試圖告訴你了的……我不知道你一定會死,我只是猜測……”
“你試圖告訴我什麼了?你只是讓我離開操場。並沒有告訴我會死,會怎麼死!你太過分了,陶桃!你也是這麼看著唐德死去的吧?”冰冷的話刺痛著我的心臟。
我揪心地疼痛,難過地拼命搖頭,“不,我沒有……我不知道這一切會發生,我當時根本還不確定數字歸零你們就一定會死,我也不知道你們會怎麼死……不要怪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撒謊,你看得到的,我是死於急性心肌炎,你是知道的。”熊勇語氣依舊冰冷,搭配著他蒼白的面色,讓我渾身發抖。
“急性心肌炎?”
“看吧,你是知道的……”他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彎了一下嘴角,然後嘴角撕裂開口,越扯越大,傷口處迸出來的不是血液,而是細沙。
“你……怎麼了?!”我被他裂開的臉嚇傻,腿腳發軟跌坐在地。
“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哎呀,我好像要消失了,不行,我要帶你一塊兒去陪我!來吧,陶桃……”
熊勇的眼球從眼眶彈出,掉落地上,化為灰燼。他的頭部已消融得差不多了,但卻還能發出聲音。他一邊說著要帶我走,一邊蹣跚著走向我。
“不要,你不要過來!我不要跟你走!我不要!!”我全身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無法動彈。看著他一步步向我靠近,我幾近崩潰地哭喊著。
漆黑的天幕開始出現裂痕,電閃雷鳴,狂風大作,地動山搖。
“陶陶!陶陶!”
“咦?”是我媽的聲音。
“陶陶!陶陶!”
沒錯,是我媽的聲音。當我確定我聽到我媽的聲音時,打雷閃電,颳風地震全都消失了。身體似乎也可以動彈了,我嘗試著抬起右手,揉了揉眼睛,再睜開。眼前的漆黑也消失了,看見四面白牆和天花板。
“這裡是……?”我沒認出這是哪兒,發出微弱的呢喃聲。
“陶陶!你終於醒了啊,太好了!醫生!醫生!”耳邊傳來媽媽激動興奮的聲音。
我立刻明白了,我在醫院。我似乎又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