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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八十一章

聽到這話, 傅長陵愣了愣, 隨後就見秦衍看了過來:“你不記得了。當年鴻蒙天宮宮主繼任大典, 你我見過。當時我隨師父出席,但不小心把我的玉佩摔了,長老都罵我, 這時候你出來說,一塊玉佩而已, 不是什麼大事。”

傅長陵聽著,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秦衍平和道:“我一直記著, 得還你。”

傅長陵靜默著沒說話, 許久後,他不由得笑了笑:“我竟一點都不記得。”

“那時候太小。”

秦衍抬起頭來,看著天上星辰:“我不到八歲, 師父也年僅弱冠。你更小了, 比我矮一些。”

“我現在不是比你高了麼?”

傅長陵趕緊開口,秦衍淡淡看了他一眼, 傅長陵住聲不說話了, 畢竟誰被說矮都是不高興的。

他想了想,連忙補救著話題:“不過那時候我依稀也是記得一些的,我就記得你師父冊封的時候, 有好長一個臺階,你跟在你師父身後,和他一起往上走到頂端, 面不紅氣不喘的,蘇問機和他父親在冊封臺上等著你們師徒,等到了之後,蘇問機和你一左一右站著……”

“這你到記得挺清楚。”

秦衍不由得笑起來,傅長陵不好意思道:“一方面是看著你爬這麼高的臺階都不喘氣,覺得你也太厲害了,另一方面……你和蘇問機兩個人站在師父身後,看著也……也有點傻。”

秦衍瞟了他一眼,傅長陵有些奇怪道:“不過,話說你師父為什麼想做鴻蒙天宮宮主啊?我聽說他當年劍挑百宗,還以為他是個很散漫的人,鴻蒙天宮宮主這種位置這麼難受,他也能忍?”

“誰知道呢?”秦衍取了一壺清酒,輕喝了一口,平靜道,“我四歲時,他將我撿回來,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懂,買一套衣服,還要我幫著穿。”

“不可能吧?”傅長陵笑出聲來,“師父竟然是這種人?”

“他宗門奇特,久居荒野,”秦衍緩慢出聲,“除了劍,他什麼都不懂,我照顧他,他收留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去各大宗門,一家一家試劍,我問過他,他和我說,他就是想知道,自己多強。”

“後來我們路過一個村子,在那裡住了半個月,那個村子人很好,師父很喜歡他們,接著我們去找一個小宗門比試,等回來的時候,就看到那個村子沒了。”

“怎麼沒的?”

傅長陵有些奇怪,秦衍喝著酒:“邪魅作祟,求援無人。師父在村子裡站了很久,他突然就和我說,他要參加鴻蒙天宮大選,所以我想,或許師父,是想有一個不一樣的世界。”

“鴻蒙天宮與其他宗門不同,如今各大宗門都是自己修煉自己的,從來不管這世界其他事,除非牽扯到自己,可鴻蒙天宮會管。”

“鴻蒙天宮,是這個世界唯一的道義了吧?”

秦衍苦笑。

傅長陵沒有說話。

鴻蒙天宮在秦衍心中,是這世間唯一的道義。

可是這個道義,如今也毀了。

“你說,”秦衍看著天,“這世上,有幾個好人,這麼難嗎?”

“天道壞了,”傅長陵垂著眼眸,“世道也就壞了。”

秦衍沒說話,兩人沉默了片刻後,秦衍撐著自己,站起身來,隨意道:“我累了,先回了,你休息吧。”

“師兄,”傅長陵見秦衍要走,這才想起來,“你還沒告訴我,那你送我這塊玉佩,是什麼意思?”

秦衍沒說話,他看著不遠處在月下輕輕搖晃的枝葉。

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有些話本不該說,可他還是開口。

“蘇問機說,應當還給你。”

說完,他轉過身,便往自己房間離去。

傅長陵看著他的背影,靜立無言。

他起初是有些想笑,覺得秦衍這人也太執著,一塊玉佩,這麼多年,有什麼好還?

可後來他又突然想起來,一塊玉佩,他留這麼多年做什麼?留了這麼多年,當年璇璣密境,他為何不還他,為何要在他殺他那一刻,才真的還他?

哪怕留著這塊玉佩還他,是秦衍的品性決定的,拿了人家的東西,他要還回去。

可璇璣密境,他認出他,他甚至……可能在那時已經喜歡他,留著這塊玉佩,留的到底是什麼?

在朝他動手前一刻,還了這塊玉佩,還的又是什麼?

在這個問題閃現過時,傅長陵一時竟然再也笑不出來了。

他在庭院站了片刻,終於才緩過神,夜風帶著涼意拂過他的面容,他抬手摩挲這玉佩,轉身離開。

第二天清晨,傅長陵早早起來,就看見一行人正打掃著院子。

藺塵取了面具,梳上婦人髮髻,穿著一身淺藍色長裙,正和傅玉殊一起擦著一張桌子。

她生得美貌,她的美與普通婦人不同,是一種清雅寡淡之美,笑起來的時候,溫和雅緻,似若庭院春蘭,偶爾一抬眼,便依稀能看出幾分和傅長陵相似的影子。

陽光正好,雀躍枝頭,傅長陵雙手攏在袖中,斜靠在長柱上,笑著瞧著傅玉殊和藺塵,覺得心裡似是被陽光照耀,暖洋洋的一片。

兩個人說著話,沒注意到傅長陵,越思南正清理著牆上雜亂的藤蔓,也沒關注到傅長陵,直到秦衍卷著袖子,外面套了一件圍裙,用劍提了四桶水進來的時候,他才喚了聲:“長陵醒了?”

這一喚,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傅長陵抬手打了聲招呼:“早好。”

說著,他趕緊跨到秦衍身邊去,去搶秦衍手裡的水桶道:“師兄,你怎麼做這些?你坐著,我來。”

“不礙事。”

秦衍平淡道:“一起吧。”

傅長陵也覺得,如果讓秦衍一個人坐著,他或許有些尷尬不妥當,於是他取了兩桶水,笑道:“師兄你去收拾藥架,我來打水掃地。”

說著,他快速把水桶提到院子裡去,從靈囊裡掏了圍裙出來,穿到身上捲起袖子,就開始奮力清掃地面。

秦衍的活被他搶走,只能按著傅長陵的話去清理藥架。

清理藥架倒是個簡單活兒,他一面取了要加上的簸箕,一面清乾淨上面的殘渣。

旁邊藺塵看了一眼正把一把竹掃帚用得虎虎生風的傅長陵,又看了一眼穩重如山清理著簸箕的秦衍,忍不住笑道:“沒想到長陵還是個會幹活兒的。”

秦衍察覺藺塵是在同自己說話,他轉過頭去,猶疑了片刻後,接了話題道:“他什麼都會的。”

“他父母應當將他教得很好。”藺塵抿唇輕笑,“他們傅家人,錦衣玉石慣了,這種事兒一向做不好,你看玉殊。”

說著,藺塵揚了揚下巴,秦衍抬眼看過去,就見傅玉殊擦個桌子,都來來回回在擦好久都沒擦乾淨,藺塵轉頭看著秦衍,溫和道:“你認識他多久了?”

“許多年。”

“許多年是多少年?”

“記不清了。”秦衍垂著眼眸,他聽著藺塵打聽傅長陵,隱約已經明白,藺塵是想從他的嘴裡,多瞭解傅長陵一些。

傅長陵在一旁一面掃地,一面聽著他們對話,他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感覺這地掃得特別帶勁兒。

他真開心!

五個人把整個院子打掃乾淨,已經是下午了,到了吃飯時間後,藺塵自告奮勇去做飯,做了大約一個時辰,終於端上幾道小菜,眾人看著那黑漆漆的小菜,聽藺塵道:“出門在外,隨便吃點兒就可以了。”

傅長陵看著秦衍皺起眉頭,趕忙道:“藺道友,其實這事兒是小事兒,以後這事兒我包了。”

“你包了?”藺塵疑惑看過去,下意識道,“你還會做菜?”

秦衍坐在一邊,平淡道:“他什麼都會的。”

“會做,”傅長陵點頭道,“都會。”

藺塵皺起眉頭,她看了一眼傅玉殊,猶豫著道:“長陵,你……到底是怎麼長大的?”

傅長陵一聽這話,便猜想藺塵是開始猜想他過得不好,他趕緊道:“我廚藝都是跟我娘學的,我娘說以後娶了媳婦兒要好好疼,不能和我爹一樣,所以我什麼都會。”

聽到這話,傅玉殊感覺有點難受了,他趕緊伸出筷子夾菜,催促大家道:“吃菜吃菜。”

隔天開始,廚房的事兒就由傅長陵包攬了,大家開始分配了任務,同謝慎要了套房子,要了塊地,乾脆在萬骨崖定居下來。

畢竟外界已經沒了藺塵和越思南的容身之處,也就只有萬骨崖因為有著十萬厲鬼和傅玉殊的結界,一般人不敢過來。

樂國的人成了鬼,期初有些不適應,但後來倒也習慣了,大家當鬼的日子不錯,活人怎麼活,死人就怎麼活。唯一的區別可能就在於,鬼魅之地太久,天總是暗沉沉的,四處陰氣極盛,對於普通人來說,於身體終究不是好事。

幾個人學著凡人一樣生活,藺塵和傅玉殊學會了種植靈植,還開始研究如何給鬼看診。越思南主要負責打掃衛生,而傅長陵和秦衍則承包了所有人的飯食,每日去鬼市買點靈食,跟著幾個老鬼學學釀酒,日子倒也快得很。

除此之外的時間,大家各自修煉各自的。

傅玉殊雖然沒有了玄靈根,但他本身天資不錯,又有藺塵同他共修雙修之法,倒也是進步神速。

越思南失去了金丹,便每日同其他人借了靈力,開始製作傀儡。

越家的傀儡秘術向來不外傳,但是在越思南這裡,對越家死了心,倒也不在意什麼秘術不秘術,當著傅長陵和秦衍的面,請傅長陵給她擺聚靈陣,然後就開始動手做傀儡。

藺塵每日回來,見傅長陵和秦衍都蹲在越思南旁邊跟著學傀儡術,多了幾日,也不知道怎的,突然就拍了拍傅長陵的肩,而後溫和道:“長陵,我教你劍法好不好?”

傅長陵懵了一瞬間,其實他如今修為比藺塵只多不少,藺塵教他劍法?

藺塵看出他的迷惑,笑道:“藺家人,只有學藺家人的劍,才能學得更好。”

說著,藺塵便注意到旁邊秦衍隱藏著的期待的眼神,藺塵輕輕一笑:“阿衍也想學對不對?”

不知道什麼時候,藺塵對他們的稱呼,便仿如晚輩一般了。

秦衍被發現了心思,倒也不尷尬,只是行了個禮,傅長陵見秦衍答應了,便道:“只要你願意教,我們都願意學的。”

藺塵見他們兩應下來,第二天便給了他們一張表,上面將他們每天時間安排得明明白白,藺塵溫和道:“既然要開始學,就好好打基礎,從頭開始學吧。我和思南、玉殊商量好了,我們知道的,都會好好交給你們。”

“這……”傅長陵看著那張彷彿鴻蒙天宮課表的時間安排,有些艱難笑起來,“藺道友,這個是不是……”

“謝過道友,”不等傅長陵說完,秦衍已經行禮接下來了。

傅長陵哀怨看過去,秦衍面色不動。

“那麼,就從明天開始吧。”

藺塵微微一笑,轉頭看向秦衍:“你監督長陵。”

“自當如此。”

聽到這話,傅長陵就心頭一跳,就覺得不好。果不其然,第二天清晨,天還沒亮,星月當頭,傅長陵就聽見有人一腳踹開大門,掀開了他的被子就將他拽了起來。

傅長陵整個人被突如其來的涼意驚得一顫,而後就聽秦衍冷漠中帶了幾許警告的聲音:“起了。”

傅長陵被秦衍生拉硬拽拖出去,到了院子裡,就看見藺塵手執長劍負在身後,立於月下,見秦衍拖著欲哭無淚的傅長陵,她輕輕一笑,溫和道:“來了?”

秦衍恭敬行禮,傅長陵跟著秦衍不情不願行禮,藺塵握著劍道:“藺家的劍,都是由自己的劍骨所鑄,天生與自己心意相通,因此劍法修行,也與一般人不同,藺家這套劍法,由劍尊葉瀾所創,後經千年淬鍊,歷代藺氏族人改進而得,名為問天九式。”

聽到這話,傅長陵整個人震住,腦子有些恍惚,覺著藺塵的聲音和腦海中的某個聲音交疊在一起。

“修劍之道,心性為一,劍意為二……”

“學會出鞘,也得學會回刃,先練止劍,再練出劍……”

傅長陵看著月下人的身影,看她抬手起劍,出刃,秦衍跟隨在她身邊,隨著她的動作一起,同她一起出劍。

月光下兩個身影,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人,一起翻身,一起出劍,廣袖翻飛,劍如流光。

傅長陵心緒難平。

好久後,他聽藺塵問:“長陵,會了嗎?”

傅長陵才慢慢回神,他看著藺塵,艱澀開口:“會了……前輩。”

“前輩?”藺塵笑起來,“你怎麼叫我前輩?”

傅長陵也笑起來,秦衍靜靜看著他,傅長陵的笑容裡,他讀出了幾許想哭的意味,他看傅長陵道:“我昏了頭,來,藺道友。”

他提起劍來:“天問九式,”他抬手道,“你看我對不對。”

他的天問九式流暢自然,藺塵愣了愣,隨後笑起來道:“你果然是會的,只是有幾個細節,來,你再看一遍。”

說著,藺塵再次舉劍,傅長陵笑著看著,然後再跟她學。

從日出到日落,傅長陵和秦衍跟著藺塵學劍,跟著傅玉殊學傅家道法,跟著越思南學傀儡術。

他和秦衍修為太高,要學這些東西,就只能是卸了修為單方面捱打實戰,越思南沒有靈力的傀儡,都能追著他們一路狂奔。

兩人受了傷回來,就互相攙扶著回去,傅長陵受傷重得多,因為他總喜歡擋在秦衍面前。

秦衍扶著他進了屋裡,讓他先躺下來,他去取了藥來,讓傅長陵先脫了衣服,將藥膏塗到傅長陵身上。

傅長陵穿著衣服的時候身形修長漂亮,衣服脫下來,便能清晰看見他身上的線條,絲毫不顯瘦弱。

秦衍神色平靜給他上著藥,淡道:“今日可是發現了什麼?”

“什麼?”

“早上,”秦衍提醒他,“你神態不太一樣。”

“你說這個,”傅長陵趴著,笑起來,“是我娘……我才發現,”傅長陵頗有些高興道,“她可能沒死。”

秦衍的手微微一顫,指尖劃過傅長陵的皮膚,撩起一陣酥麻,傅長陵趴在床上,不由自主就有了寫反應,他不著痕跡拉了毯子蓋在自己身上,繼續道:“之前我在萬骨崖,不是得了一把叫檀心的劍嗎?那劍了有一道神識,就是她教我的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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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是藺前輩?”秦衍頓時反應過來,“藺前輩竟然還留了一道神識在這世上?”

“對,”傅長陵高興道,“我想,如果我爹……”

話沒說完,傅長陵又頓住了。

秦衍抬眼看過去,傅長陵趴在床上,低頭苦笑:“算啦,等看到結局再說吧,誰又知道他們結局是什麼樣呢?”

“或許我爹殺了她的時候,”傅長陵閉上眼睛,“也是當真心甘情願的呢?”

如果不是他辜負了藺塵,越思南為何又要在他大婚之時,給他送上當年藺塵的鳳冠,以示提醒?

秦衍聽了傅長陵的話,沉默片刻後,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頭。

“睡吧。”

他站起身來:“明日早上,我再來叫你。”

“還來?!”

傅長陵震驚爬了起來,秦衍回頭看過來,傅長陵立刻露出笑容,搖了搖手道:“歡迎師兄。”

秦衍轉過頭去,走出門時,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兩人不知時間流逝,有時候幾乎都忘了自己是怎麼進來這個世界。

過了幾個月,藺塵突然暈在家裡。這些時間藺塵總是不舒服,傅長陵和秦衍放了假,本要約著去聽戲,結果就聽藺塵暈過去了。

傅玉殊嚇壞了,忙到院子裡叫人,這裡醫術最好的便是傅長陵,他以前常年幫自己看診,後來在萬骨崖時,又跟著些老大夫學習,疑難雜症,倒也會治不少。他本在試著衣服,看穿那套去同秦衍聽戲比較好,聽到傅玉殊叫嚷,他趕緊衝了出去,跟著傅玉殊進了房間,看見躺在床上的藺塵。

他急忙上前給藺塵診脈,秦衍等人也陸續到了,越思南急道:“姐姐怎麼了?”

傅長陵手搭在藺塵脈搏上,旋即就愣了,傅玉殊見他神色,慌忙道:“怎麼了?”

傅長陵張了張口,一時說不出話,傅玉殊急道:“她怎麼了你說話啊!”

“她”傅長陵結巴道,“她有喜了……”

聽到這話,傅玉殊和藺塵都愣在原地。片刻後,傅玉殊隨即反應過來:“有喜了?那……”傅玉殊似是想到什麼,瞬間轉了口,“那她身體沒事吧?”

傅長陵不說話。

在萬骨崖這種極陰之地懷下的孩子,怎麼會沒事?

他方才明顯感覺到一股陰氣已經將這個孩子包裹,如果繼續下去,這個孩子哪怕生出來,那也是個不人不鬼的東西。

傅玉殊見他不說話,忍不住道:“你能不能爽快點兒?平時不挺能說的嗎?”

“這裡陰氣太重了。”

傅長陵只能實話實話,傅玉殊一聽,頓時就明白了。他看著傅長陵,皺起眉頭:“是對孩子有影響,還是大人?”

“孩子。”傅長陵垂下眼眸,“這個孩子,如果在這裡生下來,怕……是個鬼物。就算是個正常孩子,壽命也不長。”

傅玉殊沒說話,藺塵靜靜聽著,面無表情,片刻後,她溫和道:“你們今日不是相約去聽戲麼?時辰不早了,先去吧,我同玉殊說說話。”

這話是趕客的意思,傅長陵自然聽出來,他看了秦衍一眼,秦衍搖了搖頭,傅長陵便站起身來,同秦衍一起走了出去。

兩人在門口站了片刻,秦衍等著傅長陵,屋裡傳來兩個人的吵嚷聲。

秦衍轉頭看向站著不動的傅長陵,聽著裡面藺塵少有的爭執聲:“我不會讓我的孩子成一個鬼物,那是要遭天譴的!如果他要這麼生下來,他還不如不要出生!”

“那就不要生。”傅玉殊聲音裡帶了哽咽,“我可以沒有孩子,可我不能沒有你。”

藺塵沉默,片刻後,她沙啞道:“可是,長陵活下來了啊。”

他活下來了,就證明當年他們的決定裡,是選擇了這個孩子。

“他活下來了,他說我們過得很好,”藺塵勸說著傅玉殊,聲音溫和,“玉殊,我們就算出去,也未必會死,也許我們會像他說的那樣,好好生活,不是嗎?”

“可是……”

傅玉殊的可是沒有說出來,傅長陵就轉過身去,他推開了門,目光落到藺塵身上,平靜道:“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藺塵和傅玉殊都愣愣看著傅長陵,傅長陵笑起來:“我在這裡,我保護你們。”

“你不要玩笑了,”傅玉殊皺起眉頭道,“你一個人。”

“還有我。”

秦衍站在傅長陵身後,看著傅玉殊和藺塵:“我們一起保護你們。”

“過去的是沒法改變的,”傅長陵看著傅玉殊,“我希望在我看著你們的時候,你們能過得好些。”

傅玉殊聽到這話,終於回過神來。

他垂下眉眼,片刻後,他輕笑了一聲:“依你吧。”

“那麼,”傅長陵轉頭看向藺塵,“藺前輩,你想去哪裡?”

藺塵目光落在傅長陵身上,她注視著他,緩聲開口:“我想去一個,能讓我的孩子好好出生、好好成長的地方。”

“那我們隨便找個小鎮。”

傅長陵想了想,隨後道:“就裝成一家人,怎麼樣?”

“好。”

藺塵轉頭看向傅玉殊:“玉殊,你覺得呢?”

“你們決定就好。”

晚飯時候,五個人商量,決定去萬骨崖附近一個小鎮上落腳,將孩子生下來,如果中間出任何問題,那也方便回萬骨崖。

做好決定第二天,傅玉殊和傅長陵去找謝慎辭行,謝慎領著百姓送著他們出萬骨崖,等到了萬骨崖上之後,傅玉殊看著結界之下仰頭看著他們所有的人魂魄,他想了想,還是同傅長陵道:“再補一層結界。”

傅長陵點了點頭,抽劍再補了一層結界。

五個人隨意去了一家小鎮,地方是傅玉殊定的,等傅長陵和秦衍到的時候,傅長陵不由得笑起來:“巧了。”

“嗯?”傅玉殊有些奇怪,“什麼巧了?”

“這地方我和師兄來過。”

說著,他看向秦衍,秦衍看著“清水鎮”的牌匾,應了一聲。

這是他們最開始遇到那個關姓老闆娘的鎮子,如今傅玉殊選了這個地方,可見當年這個地方,或許也是傅玉殊和藺塵當年落腳之地。

五個人偽裝成搬過來的一家人,傅玉殊盤下了一家小飯館,傅長陵當主廚,越思南和秦衍當跑堂,傅玉殊當賬房,在清水鎮定居下來。

藺塵肚子一日日漸漸大起來,所有人都有些激動,孩子還沒出生,就開始盤算著這個孩子要怎麼養。

越思南喜歡給這個孩子做傀儡玩具,於是她就看著藺塵的肚子道:“人家都說尖男圓女,你肚子這麼圓,應該是個姑娘吧?”

“是男孩兒。”

聽這話,傅長陵就不高興了,趕緊道:“肯定是男孩兒。”

“你怎麼就知道是男孩?”

越思南皺起眉頭來:“我就覺得是個大姑娘。”

“你信我沒錯,”傅長陵爭辯道,“我已經感應到天道,肯定是個男孩兒。”

“這也需要感應天道?”越思南不可思議,傅長陵一本正經忽悠越思南,“你是化神期嗎?”

“不……不是。”越思南被問懵了,傅長陵拍手,“那不就得了,我化神期,我的境界是你能懂的?”

聽這話,傅玉殊“噗嗤”笑出聲來,藺塵也笑得有些無奈,秦衍站在他背後,眼裡帶了幾分溫和,拍了他的肩:“去買菜吧,中午要營業。”

說著,他就把傅長陵領了出去。

兩人買了菜,傅長陵提著菜回去,路上見著小風車、撥浪鼓、小泥人,他見一個買一個,全塞到秦衍手裡。

秦衍手裡滿滿當當全是玩具,不由得有些無奈:“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傅長陵高興回頭:“這都是我小時候想要的。”

“我小時候,我爹不太搭理我,”傅長陵走在前面,聲音到是十分高興,“見都見不著幾面,成天我就混在族學的孩子堆裡,人家有爹媽呀,我沒娘,爹也不管我,那些小孩子老欺負我就罷了,我打小,是從來沒有玩具的。”

秦衍愣了愣,不由得道:“沒人給你買嗎?”

“那些老刁奴,”傅長陵嗤笑了一聲,“我要玩具,就同我說我爹要我好好讀書,不能貪玩,從來不理我這些,我只要不死不出事兒就行了。不過也虧得他們同我這樣說,小時候還是挺努力的。不過努力了沒一陣子,我比傅長言強以後,越思華就不高興,她罵傅長言,傅長言就帶人找我麻煩,正室出的嫡公子,和我這種私生子那可是天壤之別。”

傅長陵低頭看了向懷裡抱著的大白蘿蔔,語氣裡還帶著笑意,彷彿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兒:“他娘罵他一次,他就找人揍我一次,撕我的書,搶我的作業,後來我和他狠狠打了一架,被我爹知道了,我爹就不讓我再上族學,乾脆養在山下一小房子裡,養大了,才回去。”

“大了點兒我就明白了,他是嫡公子,我一私生子,這麼優秀做什麼?你越優秀,他可不就越不高興嗎?其實越思華呢,對我也還不錯,我就想啊,那我吊兒郎當的,不就沒事了。”

“可後來她還是想殺你。”

秦衍平淡出聲,傅長陵嘆了口氣:“我以前也想不明白,可如今就懂了。傅長言根本就不是我爹的血脈,我才是我爹唯一的繼承人,她要是想讓越長言繼承傅家,能讓我活著嗎?”

“她要把你殺了,”秦衍直接道,“傅長言也繼承不了傅家。”

“那可就不一定了,”傅長陵神色提醒他,“他畢竟也是傅家血脈,不是麼?”

秦衍沉默下去,傅長陵說這一切,都說得太平靜,平靜得秦衍幾乎體會不到他在這之間的任何情緒。

傅長陵見秦衍不出聲,他又調整了語氣,歡快道:“說這些做什麼呢?無所謂啦,我們想點開心的事兒。再過一個月我就要出生了,想想我居然要親眼看著我出生,這個感覺太新奇了!”

秦衍跟在他身後,手裡抱著他買的玩具:“我簡直都不想走了,想當一回我自個兒的爹啊哈哈哈哈……不行不行,這個想法太荒唐了。哦不對,咱們也不能一直待在這裡,我樂意,師兄還得出去呢。”

“我可以。”

秦衍突然出聲,傅長陵頓住腳步,他回頭看他。

秦衍在說完這句話後,一時有些茫然。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句話來,街頭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傅長陵愣愣看著秦衍,秦衍在他愣下的神色裡,緩慢冷靜下來。

他慣來是隨心的。

並不想強行追求什麼、抗拒什麼、剋制什麼,他知道此刻看著傅長陵,他說的話,是真的。

“我可以陪你的。”

他說:“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