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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見官

“人多?在大餘縣這一畝三分地上,誰有我們兄弟人多。”被老婆撓花了臉的捕快一撇嘴,“在這,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趴著;是誰在這裡惹事,別再讓爺費勁,自己站出來。”

“官爺,這有個洋人。”伍秉鈞站了起來,邊扒道袍邊指著腳下說道。

“神不會饒恕你們的。”地面上被大網纏的死死的洋人梗著脖子又怪聲怪調的大喊了一聲。

“哎呀、我擦。”大肚子捕快一哆嗦,渾身肥肉水波一般的顫了好幾顫,“什麼玩意,嚇我一跳。”

“你、你、我說的就是你。”撓花了臉的捕快卻是直盯著脫道袍的伍秉鈞,“你跟那些賣金槍不倒的是不是一夥的。”

“什麼?什麼一夥的?”伍秉鈞感覺對方思維跳的比較快,一時沒跟上,“金槍不倒?我賣那玩意幹啥,我又用不上。”

“幹,你用不上我用啊,說,你有沒有貨,有的話給我來幾盒。”

“這個真沒有……”伍秉鈞說了半句,一撇眼前的大花臉捕快要變臉,便接著說道,“不過我跟一個名醫關係很鐵,他專治各種疑難雜症,廣州城的巡撫大人用了都說好;等您得空了,我給您引薦引薦。”

“切,你走了我去哪找你。”大花臉捕快一咧嘴。

“這不是咱衙門有件命案還沒結,暫時還走不了嗎。”伍秉鈞笑著解釋。

“嗯……。”大花臉捕快沉思了片刻,組織了一下語言,指著還在地上躺著的那位厲聲問道,“呔,你個番佬,會說人話嗎?”

“神不會饒恕你的……。”洋人又猛地一梗脖子。

“官爺,他欺負我。”見大肚子捕快絲毫沒有見義勇為的意思,猥瑣漢子匍匐前行了幾下,撲到了大花臉捕快的腿上,“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哦,他是洋人的跟班,據說拿了不少銀子。”伍秉鈞淡淡的加了一句。

“嗯~!”聽到有‘銀子’,捕快的眼睛瞬間都亮了,眼神火辣辣的盯在了猥瑣漢子的身上。

猥瑣漢子嚇了一跳,緊緊的護住了長衫下藏在腰間的褡褳。

捕快們的眼睛更亮了。

“你們幾個,過來把這番佬解開,我們好押著他跟知縣老爺回話。”大花臉捕快指著躲在一邊的馬東馬西和俆伯文說道。

至於是什麼人鬧的事,為了什麼聚眾鬧事,有又什麼從犯之類的就無關緊要了,做捕快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賺錢,既然看到了有唾手可奪的銀子,他們哪裡還有心思管別的。

這地兒有洋人出沒,可也算是稀罕事了,就有人小跑著去通知知縣大人。

當連推帶攘的把那洋人和猥瑣漢子推到衙門大堂,知縣大人已然端坐在臺案後。

見‘呼呼隆隆’的進來一大幫人,知縣眉頭一皺,猛一拍驚堂木,大喝道,“肅靜!”

“威~武~”兩旁衙役敲著水火棍沉聲附和。

“老爺、老爺饒命啊。”猥瑣漢子立馬就慫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起了頭。

“神、神不會饒恕你們的。”氣昏了頭,被捕快倒剪著雙手往前推的洋人又梗著脖子大喊了一聲。

見官磕頭,是大清老百姓的王法,猥瑣漢子一帶頭,堂下‘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只有伍秉鈞、徐伯文和洋人還在那站著。

“當今聖上早已有過旨意,除廣州一口通商,其餘地界嚴禁洋人出入,這堂下之人是怎麼一回事啊?”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大聲問道。

“回大人話,我想他是來偷瞧我大清國情的。”伍秉鈞上前一步,拱手施禮道。

“嗯?”縣太爺皺眉一皺,怒喝道,“你是何人,見了本縣為何不跪。”

“回大人話,我是廣東書院夫子門下親傳弟子,按例是可以免跪的。”伍秉鈞彎了彎腰,笑著說道。

“夫子學貫古今,為當世大儒,當今聖上都有所耳聞,實在是我輩楷模,他的學生見了我確實不用下跪。”知縣大人微微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又冷聲喝道,“吏卒說的,在本縣衙門外裝神弄鬼,弄些什麼‘少天師捉豬精’江湖把戲的也是你吧。”

“如此胡鬧,簡直是有汙夫子的名頭,看來本縣得要替夫子管教一二了。”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假扮天師,是因為世人重鬼輕人,以鬼神名義行事,凡事都會順利很多,若不然,想要抓住這偷窺我大清的洋人,怕是得多費不少手腳了。”伍秉鈞一拱手,正色說道。

“哼,我等熟讀詩書之人,第一等大事就是以聖人之道教化百姓,百姓受到教化,自然恭敬恭順,哪裡還會出現重鬼輕人之事;爾等所為,與江湖騙子何異,看來夫子也不過如此。”知縣冷笑道。

“夫子說過,做人,最主要的是要學會變通……”伍秉鈞不服,把腰直了起來,朗聲說道。

“變什麼通,一派胡言,祖宗的東西豈是你能變的。”知縣面露怒色,大聲呵斥道,“念在你還年少,本縣不與你一般見識,不然就憑你這句話,判你個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伍秉鈞激靈靈一股冷氣自腳底湧泉直衝腦頂百會,雖是暑天,卻覺得通體冰冷,他一瞬間想起了去年安徽和州的戴世道案,才明白跟衣冠禽獸之人爭論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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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低下了頭,後退了兩步,不再吱聲了。

知縣對伍秉鈞的態度比較滿意,更覺的自己訓斥了夫子的學生,便是跟夫子平起平坐,或者比夫子高一頭了,於是更滿意的捋起來頜下的數根長鬚。

他捋著捋著,不留神間手勁大了些,把鬍子掐斷了幾根,頓時有些心疼,便一拍驚堂木指著俆伯文大喝道“大膽,你又是何人,為何見了本官還不下跪?”

俆伯文笑了笑,指著伍秉鈞說道,“後學晚生俆伯文,是他姐夫,先前也是書院的弟子,只是因為鄉試屢屢不中,才離了書院回家自學。”

“有功名之人,上堂不下跪,這是老規矩了,望縣尊大人海涵。”他鞠躬施了一禮,正色說道。

“你就是那個萬年不中的俆伯文啊。”知縣把嘴一撇,不再理他,猛地一拍驚堂木指著洋人大喝道,“說,你是哪國的蠻夷,會做西洋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