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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司空劫天子

這時,在雕黃嶺上,許多斥候在舉著胡笳騎馬跑動著,不斷奮力吹響告警,頂上用石塊壘起的營砦後,昭義軍大將烏重胤看到,其對面烏嶺山頭處,有數不清的宰堂軍出現。

而雕黃嶺至烏嶺間,那片山和山間平坦的谷地,一群微不足道的人,且可肯定不是武裝士兵,在拉著牲畜和車輛,亂哄哄地,正向自己陣營跑來。

“那是聖人否?”烏重胤驚了,用手指著,問早一步趕來報訊的王士平道。

王士平手搭涼棚,細細看了下,很肯定地對烏說,這便是聖人。

“快,遣送騎兵下去接應。”烏重胤不敢怠慢。

同時,烏嶺山口處,正在環繞著各自幢隊飛鵠炮席地而坐,邊進食邊休息的宰堂大炮軍士兵們,被銳利的喇叭聲和各自的什頭旗手給喊起來,“速速裝填,對雕黃嶺處的昭義軍開一輪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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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們有些不滿地咕嚕著,他們這些日子拖曳大炮翻山越嶺已然很累了。

雕黃嶺下,李純提著劍,揹著珍貴的小釜,甚至不再乘車,而是敏捷地順著盤旋的山徑,和眾人弓著背往上爬,逃難大大成熟了他的心智和體力,現在的他比在大明宮時強壯敏捷得多。

抬頭望去,昭義軍的騎兵們已吶喊著衝下來了。

冷不丁,透過西沉的日頭還殘留的光線,李純忽然瞥見,山徑的西北角,幾株雜樹間,有冷冷的光,是金屬折射出來的,是一支火銃的銃管。

那銃管很長,下面木託看不清晰,但應該是專門為射遠而製造出來的。

瞬間,李純就感受到那長銃的主人,如鷹隼般的眼光,還有那逼人的殺氣,是直衝自己而來的。

李純腳頓時軟了,他的心臟幾乎要墜破胸膛,他跪下來。

那長銃的管口,也低下來,明顯在隨著他的身形而遊移。

急中生智的李純捧起小釜,立刻徹底趴下來。

“聖人!”身後的霍文澈還以為李純是不小心摔倒,便上前攙扶。

同一時刻,李純聽到銃響,一粒鉛丸瞬即自他頭頂,呼嘯掠過。

倒黴的霍文澈頓時被擊中,捂著肋部,抽搐兩下,坐在地上。

霍文澈痛苦地望著天空,夕陽印染下的雲彩好像在旋轉著,他本是夏州的黨羌,在高嶽的平羌戰事裡,父母兄妹不是被屠戮就是被變賣為奴,各散天涯,他自己也被閹割後買入掖庭,成為巨璫霍忠唐的養子,後來又羽翼李純政變奪位。

現在如此,他不知是該恨高嶽,還是該恨李唐皇家......

幾乎貼地的李純,鼻尖上沾著幾枚草芥,呼吸急促地再度抬眼,環視四周。

在另外側的草叢裡,李純居然又看到一杆長銃探出頭來,照準著自己。

“呼呼呼......”李純起身,將重傷的霍文澈一把推開,然後將小釜對著第二杆長銃,遮擋住自己,跑起來。

“呯。”第二杆長銃噴出了煙霧,隨即散為個圈,擴了開來。

李純珍愛的小釜被擊崩個角,碎片飛起,劃傷李純的手腕。

“陛下。”察覺端倪的王武俊,立刻飛身趕來,捻羽引弓,對著長銃開火處就是一箭,草叢胡亂晃動起來,那射手明顯拖著武器遁逃了。

“陛下,昭義軍不可信。”王武俊簡捷說完這句後,就將還懵著的李純推上自己的戰馬,十多名成德軍將前呼後擁,“你們要將予帶往何處?”李純驚恐地大喊起來。

“叱,叱!”王武俊狠勁地將箭鏃,對著坐騎的屁股上就是一戳。

戰馬暴烈地嘶鳴起來,馱著喊叫的李純,直衝雕黃嶺北側而去,其後王武俊縱身換乘匹馬,和部下一道,不顧前後吐突承璀、李絳、呂靈及諸位公主的哭號,挾持著李純狂馳離去。

這時,烏嶺山口的平崗上,飛鵠炮一門門倒退,發射,炮丸全力在空中飛了會兒,然後弧線式墜下,鋪散砸擊在雕黃嶺的西坡上,遭到炮擊的昭義軍們,也點燃己方火炮的引線,予以還擊。

各處山崗在炮戰裡搖動著,只有少部分昭義軍士卒,從壁壘後俯視指點,看著王武俊馱著李純,橫著疾馳而過,消失在茫茫的山谷荒野中......

次日,帶著大隊精銳到雕黃嶺而來的盧從史和監軍使牛義,簡直不敢相信眼睛和耳朵:

帳幕裡,各位公主、駙馬都尉,還有逃難的中貴人哭聲震天,其中從棺槨裡爬出來的史美人,至此才知道李純蒙難,更是悲痛欲絕,咕咚聲一頭撞到了棺槨,想要觸殺自己以殉,不過因棺槨角被撞塌,方才未遂。

王武俊之子王士平,和妻子義陽公主縮在角落裡,驚得是直哆嗦。

因為劫走李純的,是他倆的爹。

外面幾名昭義軍士卒,正用鐵鍤在掘土,將霍文澈的屍身給掩埋下去。

“聖主沒了?”盧從史瞪著呆滯的眼珠,一屁股坐在胡床上,半晌沒吭聲。

他南面奏事的大將來希皓、烏重胤,點點頭,表示此事不虛。

盧從史的判官孔戩扶住額頭,良久不放下,是驚愕莫名。

“還是被王司空給劫走的,直往北去了?”盧從史再度發問。

答案依舊是肯定的。

此刻盧從史長吁口氣,仰面看看帳幕上的天,好像李純從天上飛走了似的。

“我正欲借聖主和司空力,讓幽燕、易定、恆冀、滄景和我澤潞聯盟,孰料居然如此,為之奈何?”盧從史的語氣,滲著絕望。

“王司空該不會將聖主綁架,去獻高嶽吧?”牛義害怕地問到。

“應該不會,多數是劫回真定府,司空要挾天子以令諸侯。”李絳有氣無力地分析道。

盧從史點頭,心想必是如此。

然後他的目光就投向王士平和義陽公主,慢慢說了句:“也罷,司空劫我家天子,我便扣押司空的兒子,大家此後也好商量。”

晌午時分,宰堂軍的李愬,當了使節,一步步登上雕黃嶺昭義軍營壘,來和盧從史談判:

一、昭義軍交出篡太子,於宰堂處分;

二、昭義軍接受宰堂、樞機院改編,盧從史可保留官職、待遇;

三、澤州、潞州、邢州、磁州和洺州,須得成立行中書省,廢除節帥和衙軍主政權力。

四、隨李純一起逃難的諸位大臣、學士、中人、公主、妃嬪,也統統交付給宰堂,只要沒參與李純犯惡的,宰堂不會加以追究,且保留待遇。

盧從史啐了口,呵斥李愬道:“天子者,兵強馬壯者為之......”

監軍使牛義立即咳嗽下。

盧也覺得說的不對,立即改口:“忠臣者,兵強馬壯者為之耳。現在天子在誰手裡,誰便是忠臣,你家高嶽當得,我盧從史當不得?豈有徒然交付於你,淪為天下笑柄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