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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鷹隼縱橫來

“王叔文、王伾並無負聖主處,而是聖主出賣了我們。”此刻,獨自立在冰廳中的柳宗元,悠然地說到,他身下的影子,拖曳得很長很長。

“子厚你可別再瘋言瘋語啦,快去以弔唁名義,奔去昇平坊,找高太師說項吧!”

這時,禮部廳院的門前,中書舍人權德輿、韋執誼,短暫立在那裡,看著內裡數眼,接著全都搖頭,避讓疾走離去。

“最終聖主還是選擇親兒來坐這江山,為此他不惜背棄了新政的理想,背棄了和臣子間的諾言,他一旦開了這個口,先前大唐復興的種種舉措,早晚會倒退回去,直到萬劫不復。墮落,可恥,骯髒!”最後,平素裡溫文爾雅的柳宗元居然出口,大罵起來。

他的同僚嚇得要死,都當是柳宗元徹底瘋了,也不敢再勸,而是互相扶攜著,也同樣匆匆離去。

柳宗元沒有走,他很沉靜地走到書案前,提起筆來,在廳壁上寫下了首詩:

旭日照寒野,

鸒斯起蒿萊。

啁啾有餘樂,

飛舞西陵隈。

回風旦夕至,

零葉委陳荄……

尚且沒有寫完,就聽到院門外,響起了中官和巡城子弟的叫囂呼喊聲。

柳宗元長舒口氣,奮盡全力,用筆墨在牆壁上揮灑下最後兩行:

所棲不足恃,

鷹隼縱橫來。

“叔文,我輩最終還是沒能沖決上天空,多半要落得個羽散命隕的下場。”柳宗元苦笑著,隨後將筆擲在了地上,大呼“鷹隼縱橫來”不休,直到被巡城監子弟給架走為止……

幾名中官繞著柳宗元留下的詩,他們雖不識字,可還是能感到字跡筆畫當中的悲愴激憤,便商量著是否要把這首詩給颳去,直到其中有位說,“留著,讓宅家知道,也好作為罪證。”

少陽院中,得知王叔文居然去奪營後,李純愣住了,霍然而起,冷汗流下來,直對吐突承璀說:“還好是王叔文,若是高嶽去奪營,孤怕是項上人頭不保。”

“高太師喪了丈人,現在正在昇平坊內,且太師向來認為殿下聰睿,是支援殿下為皇儲,哪裡能想到這步?”

“所以,王叔文這個蠢貨,實則是幫了孤的大忙!三萬神威軍,都抵不上一個王叔文啊,他如能有高嶽十分之一的沉靜果決,也能和孤鬥數個回合,然則以今日事觀之,終究不過是越州來的一窮酸小人而已,哈哈哈哈!”李純轉瞬又狂喜起來。

“沒錯,據說王叔文奪營時,呼喊數聲,見士卒不動,居然自喪膽魄,下馬束手就擒。”

“什麼是廢物,這就是廢物。”李純指著地,不屑地說,接著李純就問:“現在王叔文、王伾這群奸臣自己按捺不住,跳出來了,下面審訊推鞠的事,便交給韋太尉了。”

“殿下,太尉、太師為朝廷一品的三公、三師,王叔文之流,似乎還不配讓他們來推鞠。”

“那就讓韋太尉在關鍵時刻表態就好,順著這個勢頭,將孤成為名副其實的皇太子。至於二王等宵小,叫郭鍛去審訊就好,對了郭鍛到底可靠嗎?”

“現在這個形勢擺在這裡,郭鍛又不過是個趨利忘義的市井徒,他還能嗅不準方向嗎?”

“是,驅使小人是最容易的。另外,孤馬上便去金鑾殿,向陛下陳情——這神威軍、神策軍,單純交給樞機院管制實在是太危險了,連王叔文這種小藝之臣都敢動奪營的心思,所以……等孤繼承大統後,定要重新回覆中尉護軍的制度。”

“若宰堂不答應?”

“到時候宰堂算什麼!只要孤能得到樞機院和禁內中官的支援不就行了,不過是又一場唐隆或先天之變而已(玄宗李隆基誅殺政敵的兩次宮廷政變)。”李純說完,就拍拍吐突承璀的肩膀,“你和孤是潛邸裡共患難的,到時神威中尉少不得是你的!”

吐突承璀當即跪下,哭著說到,奴才的命就是殿下的,此生為犬馬足矣。

“另外,絕不能讓高嶽以給丈人送葬的藉口,離開長安,早晚得收網,除去他,這才是孤最終的目的。只要高三死,孤才得安,江山才能穩固。”

當日,王叔文、王伾、柳宗元、劉禹錫等,全部被拘押起來。

而廣陵郡王李純則至金鑾殿,在李誦面前哭訴請罪,稱王叔文等完全是忌恨兒,請將兒謫廢,另立賢能為儲君。

這時,繩床上的李誦幾乎再也沒有回應的精力了,他怔怔地看著李純,最後還是頷首,說:“予其實是不甘心,不甘心啊……”

李純和其他中官沒能聽懂這句話,於是李誦接著定定地望著李純,艱辛地說:“予還是願意相信,只要予將所有的都交付給你,予甘願捨棄割絕所有來成全你,你也應該放心了吧。予絕非是作為個皇帝對你說這話的,而是作為個父親,對親兒所說的……”

“阿父!”李純號啕大哭,爬行到皇帝之前,死死抱著他的膝蓋。

深夜時,被迫繼續服食完畢的李誦躺在榻上,看著絹布上抄寫下來的柳宗元之詩,題目便是《感君遇》,當讀到“所棲不足恃,鷹隼縱橫來”這句時,深知柳宗元對自己的鄙夷,對自己的諷刺,對自己的失望,不由得五內俱焚,百感交集,一口血噴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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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

李誦躺在牛昭容的懷裡,想要說什麼,但是已說不出來了,只能用眼神示意,向她索取紙筆。

李誦用筆,在紙上寫下歪歪斜斜的幾個字。

牛昭容看,是“予在賭”。

既然沒有人能幫得到予,那予在這場賭博中,索性把自己當作籌碼好了。

接著李誦又寫了幾個字,“此後事,予寫,汝宣告。”

“知道,臣妾深知,這條路無論結果如何,自己命決計是保不住了,可為了陛下的恩情,臣妾雖死,猶生。”牛昭容接著就將兩片紙扔入到杯盆中,將其焚燒銷燬。

火光裡,牛昭容不由得回想起往事來。

她出身貧寒,入宮後,隆冬時節身上無衣,還穿著單薄的襦裙,縮在野狐落牆垣下凍得瑟瑟發抖,遍體發僵,幾乎半死。

是李誦遠遠望見她,便趕緊送給她衣衫和吃食。

在這個深宮裡,牛昭容知道,是絕不可能有浪漫可言的,但卻有溫暖。

此後侍奉在李誦身邊的她,知道對方是個怯懦的好人。

但她願意為他去死。

縱使是“所棲不足恃,鷹隼縱橫來”。

大明宮客省牢獄裡,郭鍛蹲在柵欄外,柳宗元穿著白色的汗衫,坐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