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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田季安送母

當數十艘來自淮揚、汴宋的船隻,載運著大批的穀米和錢財,緩緩從大名府城南永濟渠的河口,轉向又向西,駛至石灰窟到魏橋的水面依次停泊下來,夾岸十餘里,大名府最著名的商市“西渠”(開元二十八年,魏州刺史盧暉鑿永濟渠,引流往城西,並設樓宇倉廩,以貯江淮之貨),數百間堆疊、邸樓、料集院是歡聲雷動,天雄軍的軍吏們喜上眉梢,直接讓腳伕們把貨物沿著橋板,送到西渠最大的草市處,正對著牙兵院,讓大名府的牙兵、軍卒們排隊來領取。

而另外一面,大名府的商人們,則也擁到草市,將從魏博農人手中收購來的大批生絲,捆紮起來,再讓腳伕們往船上運,待到這些生絲送到揚州、蘇州、常州等地後,桑田造錦坊的工匠會將其織造成一匹匹的錦繡,隨後銷往海東乃至更遠的南洋,來換取數不清的財富。

“有了江淮的米,和錢、布帛、茶,我們堂堂數萬天雄軍子弟,還怕打不過區區盧從史?”

錢和米,不但對百姓,對軍隊的效用也是立竿見影的,頓時魏博的軍人們士氣和鬥志都滿漲起來,認為背靠財賦源源不斷的江淮諸道,那便是勝利的保障。

軍府的採訪使小廳內,田季安親自讓人將八十來歲的老將邢曹俊用肩輿給抬入進來,隨後對他說:“先前在臨洺城,我軍有些小挫,可朝廷及其他方鎮得寸進尺,居然要來大舉圍攻我大名府,我欲死戰到底,可乎?”

邢曹俊不作答。

“高輔師和大宗伯普王會盟,我雖沒有親身參與,可盟約的副本也送到我魏州來的,我們保衛大名府,不但是為了軍府自己,也是為了高輔師的同盟。”

“少主人說得倒也沒錯,魏博到了現在,也確實走到了十字路口啦,反正從少主人決意投向太師那刻起,魏博和新皇便無法共存下去,現在只能讓高輔師勝出,我魏博田氏便還能存續下去。不過當今少主人做事最大的阻礙......”

“這個我知道!”田季安聲音很洪亮,打斷了邢曹俊的顧慮,他回過頭來,很誠懇地說,“我是知道的,(嘉誠公)主是我的大母,元芸是我的結髮妻子,前者現在認為我不該和長安對抗,後者則恨我攀結她的殺父仇人高輔師。可我不在乎,高輔師在給我的信中說過一句話,他說當一個男子的父親去世後,才是這個男子真正獨立成人的開始,大母的撫育恩情我會感念終生,阿芸的美色溫柔也一度讓我沉溺過,但現在就讓這所有讓一讓,先君已見背數年,現在魏博六州的領袖,是我,是我田季安。六萬天雄軍將士,六州的一百數十萬百姓,生死榮辱全在我手,魏博的道路如何走,最終的選擇權在於我,這樣的命運我自此便用肩膀和雙手接受下來,不會再受其他人影響!”

“少主人......”邢曹俊感動地從肩輿上撲下,對著田季安哭泣叩拜,接著獻策說,“我們此後便背依大河,將六萬軍卒一分為三,魏州大名府為中核,相衛的鄴為一臂,貝州的清河又為一臂,就由我領一萬兵死守清河,少主人督三萬人堅守大名府,聶鋒則領其餘兩萬人,出入相衛,隨時在側翼威脅盧從史、郗士美,只要部署得當,不僅可以堅守,還可聯絡恆冀王士真,對官軍發起反擊。”

“是,只要趙和魏還在北地,就能牽制十餘萬官軍,而高輔師就能全無後顧之憂地,對鄂州武昌軍發起最終攻擊,只要嚴礪的集團被殲滅,那麼整個戰局,我認為主動權便全在輔師方的手中,而新皇怕是連長安城都不得保。”田季安很平靜地應和了邢曹俊。

“少主人,如是新皇淪為高輔師的階下囚,以後這大唐,這江山,該往何處去啊!”

“大概會像船,駛向個全新的時代吧!所以你得繼續高壽下去,總會看到想看到的那天。”

次日,軍府當中,嘉誠公主連呼“你們要做什麼,膽大包天”,被群奴僕和侍婢“邀”上了抬簷子,送出府邸的大門,直至大名府城西側的銅雀驛處。

驛館內,十餘名魏博大將,連帶五百名貫甲嚴整的牙兵,見嘉誠公主入內,悉數在庭院內跪下,對公主致禮。

嘉誠公主拍著簷子的扶手,掀起簾子,走出來,環視四周,而後怒喝“我兒季安何在?”

只見老將邢曹俊,臉上全是老斑,白髮稀疏,當首對公主用沙啞的嗓子回報說:“少主人正在偏廳內,與少主母說話。”

嘉誠公主看到邢曹俊,冷笑聲,“邢使君不是還在風痺病中,用艾草灼灸呢嗎?現在出來,意欲何為。”

“魏博要征戰了,曹俊豈可流連病榻?雖則八十有三,可還是願效仿古廉頗,為少主人戎馬一場,如能馬革裹屍,幸哉。”

“征戰?難道魏博又要繼續抗拒官軍,我早說過,高嶽名不正言不順,此時不同往日.....”

“主,少主人只是讓老夫告訴主,我魏博天雄軍,而今要與河中奉化軍、河東奉誠軍、澤潞昭義軍、易定義武軍、幽燕盧龍軍、滄景橫海軍,死戰到底。”邢曹俊抑揚頓挫,吹動著蒼白的鬍鬚,一個一個將敵人的軍號報給嘉誠公主聽。

公主臉色發青,但也反駁不了什麼,最終只能囁喏說:“我兒居然要抵禦這麼多的敵人,哪來的勝算?”

“大母請勿要擔心,兒內有諸位大將支援,外有恆冀和淮揚汴宋的援手,必會保護大名府一方軍民的周全。”就在此刻,田季安意氣奮發地從驛館偏廳的迴廊處踱出,後面跟著低眉順眼的妻子元芸。

原本元芸對交好高嶽的夫君,充滿幽恨。

可就在剛才,田季安帶來妻子,隨後對她霸氣地宣佈,我決定,王士真的兒子,和我與你的女兒,結為婚姻。

“妾身覺得......”元芸一聽居然要把自己女兒嫁到真定府去,不由得便要抗議。

“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田季安很果決地否定了元芸。

“......”

“都聽我的。”田季安的語氣不容置疑。

沒多久,元芸服服帖帖地跟著夫君出來了。

以前他倆可以說是小兒女夫婦模樣,現在元芸突然覺得夫君成長不少,他已成為這個家和整個魏博的家長和權威了,而自己的選擇,大約只有順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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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王士真約為婚姻,還要對抗官軍,附麗反叛長安的高嶽他們,我兒你為何現在如此啊?”嘉誠公主一見到田季安,便使出殺手鐧,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兒不孝,是兒自己利令智昏選擇這條路,所有結果由兒一人承擔,大母畢竟是我唐的宗室公主,千金之軀,豈可留在大名府中,陷於兩難的險地呢?開戰前,兒願將大母從這銅雀驛裡,禮送出境,希望神策昭義軍使盧從史,能將大母平安送歸上都長安。”田季安用十分平易冷靜的語氣說出這話。

嘉誠公主頓時不哭了,而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