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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

從小修道的落雲從未在臉上下過什麼功夫,因此面對榮風帶來的全面改造,一開始還有些不習慣,也是在今天她才明白什麼叫化妝。

落雲長相清麗,但因其修為不俗,再加上於樹中封印多年,其氣質過於沉靜,有種飄飄欲仙之感,但將軍的稱號是於萬人血肉鑄就的稱謂,自然要帶點肅殺之感,這點與落雲本性南轅北轍,除了依靠化妝師的手法最重要的便是落雲的演技。

《送燕》這曲歌舞是有時間順序,從一開始的單純懵懂,再到後來的一往無前,以致走投無路的絕望,這些不僅要舞者表達,就連化妝師也不可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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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妝之事過於繁瑣,就連落雲都無意仔細研究,兩個時辰的靜坐可以讓她閉上眼睛好好想想這位女將軍。

從單純懵懂到身兼大任,再到勇敢赴死,一個人的一生只用一個人去出演,演出不難,但要感動觀眾,其中難度可想而知,《送燕》重出江湖,還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著這場演出,只是既不要人打擾,又不登臺試演,付娘子這樣做究竟是何用意。

兩個小時的深思讓落雲多少有些疲憊,一切準備完畢後落雲身穿灰色布衣站在演出後臺。

只聽裡面主持歌舞的人介紹道“燕來即是緣,燕去也是緣滅,可這緣分究竟如何,接下來的壓軸舞,便是曾經風靡一時的歌舞《送燕》”

話音剛落,下面嘈雜一片,直至一陣笛聲傳來。

婉轉悠揚的笛聲好似是天上的神仙在哼著小曲兒,眾人個個禁聲屏住呼吸,仔細聽來,一個女孩兒哼著小曲兒一蹦一跳的走向舞臺。

笛聲仍在繼續,舞臺上是事先佈置好的蘆葦蕩,落雲穿著布鞋布衣,一蹦一跳走向蘆葦蕩,輕身跳進草叢裡躺著,翹著二郎腿哼小曲。

笛聲清和好似在為舞臺上悠閒的小姑娘伴曲。

“這在跳什麼啊”

“誰知道呢!良音坊的演出方式總是這樣讓人摸不著頭腦,這次怎麼不像是在跳舞,反而像是在演皮影戲~”

有一個議論,就有第二個議論,漸漸臺下變的躁動起來,笛聲也從悠揚開始變的急促。

臺上落雲在草叢裡找出一隻野兔,用一根竹木挑著走出人們的視野。

“你們看人沒了”

這個提醒讓眾人更加詫異,地面靈力波動油綠的蘆葦蕩開始變的枯黃,一開始的小女孩身負重傷跌跌撞撞走向那片蘆葦蕩。

落雲臉上青紫,嘴角掛著血跡,原本灰色布衣顏色也變的暗沉,她雙手沾滿了鮮血,窩在那片蘆葦蕩的一角輕聲抽泣。

這時天空傳來一陣雷聲,女孩捂住雙耳不想去聽,只見雷聲越來越大,女孩也從一開始的怯懦和弱小,慢慢變的瘋狂痴顛。

她手上用力抓著一根稻草,痛的在地上來回滾動,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那種痛到極致的呻吟被每一位觀眾聽進心裡。

女孩子用力握著手裡的絲帕,就像臺上人握著稻草一般。

呻吟漸漸變為哭泣,笛聲也從壓抑轉化為哀傷,臺上人從地上撐起身子,雙膝跪地在蘆葦蕩裡竭力尋找著什麼,她雙手沾滿了血,就連指甲裡都是黑色血跡,沒人知道她在找什麼,因為她……什麼都沒找到。

她慢慢站起身來,這時一陣風吹過她那單薄的身體,她就這樣迎風而立,蘆葦蕩枯黃枯敗,落雲踩著無數桔梗迎風而走,那風越吹越大,越吹越寒,就連觀眾席上的眾人也忍不住抱住雙臂。

笛聲變小,隨之而來的是古琴的聲音,都說古琴承受了千載歲月的侵蝕,這一曲就像歲月為那臺上小姑娘送的禮物,只是這禮物並不似笛聲那般輕快。

來人皆身負修為,自然可見落雲在臺上的變化,落雲迎風而走,只見那身原本沾滿血跡的暗灰色衣裳慢慢變深直到那身衣裳變成暗夜一般的深黑,臺上人走出了那片凋敗的蘆葦蕩,也走出了觀眾的視野。

古琴還在繼續,笛聲也在伴奏,只是那女孩去了哪兒,沒人知道。

原本的蘆葦蕩消失,變成了一地青草,從前那個破敗無助的女孩再次歸來,只是這次回來的她,沒了一開始嬌俏快樂,也沒了孤獨無助。

如今的她手持一柄長劍,一頭烏髮高高豎起,一身黑色勁裝,兩鬢流了幾須碎髮,臉龐輪廓清明起來,她臉上沒了笑容,背對著觀眾席地而坐,從前的她明明是那麼嬌弱,消瘦,可此時她的背影就好似一座大山,風吹草動,她卻屹立無聲。

青綠的草地漸漸長出花草,孤冷的她伸出手想撫摸一下,她手還未觸碰,花兒先行凋落,剎那間舞臺雷電交加,百草枯萎,風雲湧動。

轟隆~

天雷一聲驚動,大地跟著顫抖,琴音蒼勁摻雜其中,有蓄勢待發之力,臺上人從容起身,拔劍起舞,電閃雷鳴的天空下起了小雨。

笛聲不知什麼時候退卻,就連琴音也漸漸小了,隨之愈演愈烈的是陣陣鼓聲,臺上人隨著鼓聲起舞,同《伊人動》的婉轉美顏不同,《送燕》所舞,只屬於一代女將的恢弘氣勢。

漂浮在天空的烏雲好似有了靈魂一般,他們成群圍繞著落雲,銀白的劍在臺上揮舞,好似想掙脫這無形的束縛,落雲的身影淹沒在那層層烏雲中。

鼓聲沉重,一下一下敲打在眾人心中,他們好似在呼喊,呼喊裡面的人一定要挺住,一定要堅持。

呵,堅持是嗎?

蘆葦蕩沒了,草地花兒都沒了,臺上人如此堅持,究竟是為了什麼,烏雲從一開始的飄散慢慢變得集中,眾人胸口好像被一塊巨石給壓抑著,沒人出聲,他們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他們的目光集中在那偌大的舞臺,好似期待裡面人能夠創造奇蹟。

“月影重光非昨日”

“輕問東風月下舞”

“何顧?”

落雲的聲音穿過層層雲霧,落到每個人的耳畔,她氣息輕弱,好似下一刻就會同那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輕問東風月下舞”

落雲的聲音漸帶沙啞,再次念道:輕問東風月下舞,何顧?

她漸漸出了笑聲,那飄散在空中的笑,像無主的幽魂,四處遊蕩,可剩下的不是恐怖,也沒有害怕,而是悲涼,從骨子裡散發出的悲涼。

月亮下的事物早沒了從前的蹤影,你還在苦苦支撐,這曲獨舞,到底是為了什麼?

落雲的心好似心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痛的無法呼吸,劍舞還在繼續,層層雲霧並沒有阻擋住她的腳步。

觀眾臺寂靜一片。

這首詩,沒有回答,但眾人心中都懂,何顧?何顧啊。

對於臺上人來說,這好像就是一場笑話,一場拼盡全力卻還在苦苦支撐的笑話罷了。

何顧?你無故啊。

無故亦無骨

恰似紅豆遺江谷

江谷雖憂卻無處

罷了,罷了

鼓聲還在繼續,只是這次它好似並不是在孤軍奮戰,那早已遠去的古琴和笛聲,不知何時再次盤旋在那被烏雲籠罩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