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最好。”
唐天明冷冷地說。
他相信這群手下的忠誠度，但是他們的智商和辦事能力實在是讓人堪憂。當年他和師傅從一群山匪手中救出了大半個村莊的孩子，那時候唐天明還沒有進入青鳥門，他便和師傅一起將這些孩子培養成人，教他們練武，替唐天明在暗地裡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好維護唐天明身上擔負的“俠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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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在唐天明進入青鳥門的時候，師傅死了，這些已經長大的孩子便只剩下了唯一的一個主人，就是唐天明。
為了幫唐天明打造出俠義兩個字，從前的二十多個人到現在死的只剩下了十幾個。這些孩子是唐天明為數不多的在乎的人，當年訓練他們的時候，師傅嚴格，唐天明寬鬆。直到他們一個一個因為學藝不精而死亡的時候，唐天明才幡然醒悟，一改之前對他們視如兄弟的態度，開始變得冷酷無情，賞罰分明了起來。
於是他們開始懼怕唐天明，變得畢恭畢敬，生怕有半點疏忽。
這讓唐天明心裡很不是滋味，但他們也因此、在做事時更加謹慎。謹慎等同於安全和活命——他們所做到的還不夠，遠遠不夠！
“我記得清清楚楚，叫你們跟蹤林笑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謹慎，切莫被發現了。可這才多久？你們不僅被發現，竟讓齊晨陽察覺到你們的存在！這還不是你們最大的錯誤——”
唐天明怒不可遏，至少他是這樣表現出來的，“你們最大的錯誤是為了逃避責罰，竟然閉口不言遇見齊晨陽的事情。要知道疏忽本身並不可怕，若是因此壞了我的大事，我定叫你們好看！”
這一番酣暢淋漓的責罵過去，兩個少年默不作聲地低著頭，等待唐天明的責罰，一句解釋的話也不好講。
唐天明看見，可謂是又心疼又生氣，卻不能將心疼表現出來，“說啊！此事你們難道沒有一句要解釋的？”
少年不敢有任何忤逆之意，“主人說的對，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做錯了，辦的不妥，還請主人責罰！”
責罰責罰責罰！就知道請責罰，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明白，責罰你們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啊！——心裡歇斯底里地吼了一遍，唐天明卻要裝的沒有任何反應，“至少把你們的想法說一遍吧？！”
他用的是命令的語氣，兩個少年也不敢再沉默了。
“主人叫我們小心跟蹤，切莫被發現，我們以為是不要叫那林笑何發現，便全心躲著她，沒想到還有其他人也在跟蹤她，這才被發現了蹤跡。
我們的確見過主人的小師妹，但小師妹並沒有捉到我們，也沒有認出我們。所以我們以為此事並不要緊，也不想讓主人煩心，才沒有告知主人這件事。還請主人責罰，這種錯誤我絕不會再犯。”
“好，那便下去，各自掌嘴三百吧。”
唐天明背過身揮了揮手，不讓他們看見自己的心疼。很快兩個少年便不見了身影，唐天明回過頭來，不可自控地想象出他們將臉打腫的樣子……
可是沒辦法啊…縱使再心疼，也要足夠嚴苛。唐天明已經不敢再承受任何人犧牲的噩耗了，他親自將他們撫養長大，一點點地訓練他們成人成才，這種時間凝固下的感情，又怎是突然就等變得冷淡、嚴肅、不在乎的呢？
他希望這些孩子能明白自己的苦心，同時也懼怕他們明白——相比之下，他還是更在意孩子們的安危和性命。這種情感讓唐天明不止一次地覺得，在某些方面，他尚還稱得上一個俠字，至少稱得上是一個好人。
——“別婆媽地考慮這些事情了，你他娘的要事還沒辦完呢！”
唐天明提醒自己，強迫性地從這善感和唏噓中回過神來，轉身便又跳入無盡的夜色當中，絲毫不理會醫館大堂鬧出的愈加激烈的動靜。
暗諜司的太監兵還是找上了門。
唐天明前腳剛走，林笑何還沒有反應過來，這暗諜司的太監後腳便來了。
胖郎中還在診屋裡醫治夜鳥，充耳不聞外面發生的動靜。
林笑何不想好人早死，如何都要攔住這群太監兵！為此她不惜掏出大人給她的暗諜司玉佩，叫她在生命受到威脅的重要時刻再拿出來——用來保住自己的命，她現在就是要拿出來去保胖郎中的命！
“我說你們這些臭太監，你們雖然比正常人少了樣東西，但你們好歹也是個人吧？你們平日裡犯下的種種惡行我就不管了，今天為何偏偏要去為難一個治病救人的醫生？要知道這個世道的好人已經不多見啦！——”
她脾氣上來，氣急敗壞地指著太監兵罵，“天下間你們這些惡人已經足夠多了，若是再把好人給殺光，信不信你們的惡都無處去做了？！”
八個武功高強，行動幹練的太監兵，硬是被一個小女生攔住了路，無論怎樣好說歹說、解釋這是上頭下的死命令，林笑何就是不放行，他們卻拿林笑何一點辦法也沒有。
誰叫這個林笑何拿著一塊“海”字階的玉佩？這個官階可大了他們六七層，是他們一直幻想、終其一生也很難達到的高度。
“我說海主，今天您就是說破天了，我們也得進去瞅一眼啊！上頭下的死命令，讓我們活捉逃跑的飛賊，不然就提頭回去謝罪！”
總之這八個太監也很無奈，“再者講，我們抓的是受傷的飛賊，又不是要去為難裡面的郎中。若是那郎中真的如你所說，正治的人不過是一個生了頑疾的普通病人，我們又何必為難任何人呢？”
“那我不管！”
林笑何蠻橫地講:“我比你們的官大，我就是你們的上頭。我不讓你們進去你們就不準進去，要麼！你們就踏著我林笑何的屍體進去！”
八個油頭粉面的太監面露難色，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見，便派出一個代表出來講話，“您是海主，我們自然不敢傷您動您，可恕我們此刻不能聽您的命令了！”
暗諜司紀律嚴明，辦理大事的時候，所有人都要嚴格按照紀律辦事，“司主在我們來秦淮鄉之前就下了死命令，一切以任務成敗為主，來了秦淮鄉更是只能聽上一級的命令行事。司主不讓我們跨級指揮，就是怕權力誤事。海主您若也是暗諜司的人，便更應該以任務為重，叫我們進去看一眼，殺或不殺我們自會按規矩辦事！”
此話一出，林笑何直接想到了大人的教誨——辦事必須有嚴格的規矩管控，壞了規矩就是壞了事——暗諜司能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不僅是靠朝廷財權的支撐、王兩的謀略和毒辣，更多是王兩嚴格制定的行事規矩和賞罰分明的妥善制度。
別的時候，他可以任由太監兵如何囂張、作惡，魚肉百姓橫行鄉裡，但是在辦正事的時候，所有人都不敢違背王兩的意志。
可儘管如此…林笑何今天就是要違背一次！
“不行！”
她張開雙臂，死死護住胖郎中的診門，“我可是海主，你們誰敢硬闖，不要怪我對他不客氣！”
不為什麼，就是要保住胖郎中這個好人！
就是要攔住暗諜司的這些惡人！
她才不管太監為何摻和起了龍昌鏢局這等江湖事，也不管夜鳥對暗諜司和大人有多麼重要！這一刻她就是要由著自己的性子！
從小到大她見過太多太多的壞人，從出生起便有那將她拋棄了的父母，再有對她很好卻作惡多端的大人——這個世界上的壞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為什麼好人就要死？
為什麼不能多活一個，哪怕就是這麼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