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說科學家失去了理智便成了瘋子。而我認為這句話應該反著說，瘋子得到了理智，便成為了科學家。”——馮青
馮青漸漸甦醒，他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
當他把目光從那刺眼的白燈上移開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被牢牢固定在一大堆精密儀器中央的一張實驗用的白床上時。馮青從模糊的意識中徹底驚醒過來。
“您醒了。”花燼依舊文質彬彬地交疊著雙手說。
“這他媽是哪！你，你告訴我，這裡是不是巨耳！”馮青憤怒了，他努力想直起身子，無奈禁錮住他身體的是冰冷的液壓鎖銬。
沒等花燼回話，馮青聽見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宋傲踏著黑皮靴，披著一件風衣緩緩向動彈不得的馮青走來，邊走邊說：“馮教授。”
宋傲走到花燼旁邊，輕輕用手指纏繞她柔軟的頭髮。
“宋傲！你還想怎樣！”馮青聲嘶力竭地吼道，他渾身微微顫抖著，臉上一副要把宋傲撕碎的表情。
宋傲把目光向旁側一瞥，花燼會意地點了點頭，她走向那些機器前操作了一番，很快，幾隻注射器中的液體被機器推進著注射進了馮青教授的身體。
馮青的呼吸漸漸均勻了下來，他從方才那狂躁的野獸狀態逐漸鎮靜下來，冷眼盯著宋傲。
“馮教授，我應該勸過你最好不要引火燒身。有些東西不是你應該知道的。”宋傲俯身把指尖上掛著的東西在馮青面前晃了晃，那是馮青偷錄的資訊儲存盤。
“宋傲，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馮青冷冷地問。
宋傲沒有回答馮青，他轉而問道：“林穆是你什麼人，他和他妻子餘柳婧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馮青皺了皺眉：“他們夫妻二人是我摯友，二十多年前他們就死於了一場火災之中，當時轟動了整個學界。難道你連這些都調查不清楚嗎？”
“二十年多前，你和林穆夫妻曾經做過一項驚人的研究，沒錯吧。”宋傲看著馮青的雙眼。
馮青愣了一下：“你怎麼會知道……”
宋傲俯下身將雙唇湊到馮青耳邊輕聲說：“那場火災就是為了燒燬整個實驗室，我說的對嗎？”
馮青的瞳孔猛地一擴，他不可置信地盯著宋傲：“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馮教授，我如果能更早知道更多詳情，就不會讓你離開巨耳了。”宋傲直起身俯視著躺在液壓鎖中的馮青，“你既然不願意告訴我林穆和餘柳婧的下落，那我現在就只有兩個選擇了。”
“兩個？！”馮青突然明白了宋傲要做什麼，他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宋傲深吸一口氣：“馮青，你很清楚，為了達到目的我是會不擇手段的。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也一定會選擇最有人性的那個選項。”
宋傲看向面色蒼白的馮青：“我把這個選擇權交給你。在這世上僅存的兩個素材裡，我一定要選擇一個。”
馮青閉上眼，他用幾乎乞求的語氣說：“求你……不要傷害林婭……”
宋傲微微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說完，宋傲親自走到了儀器前，他操控著裝置向馮青的身體裡注射了幾支試劑。試劑再次讓馮青陷入了深度睡眠，在這之後，一群醫生模樣的人走進了實驗室。
實驗室的門在宋傲的背後關上，宋傲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將手撐在辦公桌上重重地喘息著，汗水從他的臉頰滑落。
花燼站在送走身後憐憫地看著他：“很艱難，對吧？”
沉默良久，宋傲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氣，說：“已經沒有退路了。”
天啟市此時下起了毛毛細雨。安全塔塔頂，一架國軍運輸機轟鳴而下，惹得塔下方圓幾公裡內數以萬計的異種分外眼紅，陣陣屍臭湧上安全塔。
在塔頂，一名身著國軍軍裝的少年軍官走下運輸機瞭望，雨水打在皮衣上滴答作響。
如同人體經絡一樣，此刻的安全塔就如同一顆淌著黑血的心臟，而四周輻射出去的道路如同血管一般縱橫交錯，一股暗黑色的血液正順著血管肆意向那個被炸開的缺口處奔湧。
軍官扶了扶耳邊的聯絡器，對著聯絡器說：“‘馭星’小組人到齊了嗎？”
“報告，‘馭星’作戰小組人員已經到齊，請指示下一步指令！”
“很好。”軍官壓低了帽簷，雨水順勢順著漆黑的帽簷流下，他劍眉微皺，對著對講機低聲道，“壓制計劃啟動。”
話音剛落，塔下突然響起了一陣機械運轉的聲音。異種群中本就散佈著的幾個漆黑的、半跪在地上的人形“雕像”突然一震，雨水滑過它們冰冷的下顎和背脊，洗淨了它們身上的汙穢。
“嗞——咔——”一聲齒輪吻合，雕像抬起了頭，它們扶地而起，從異種中站立起來，高大宛如天神一般。雨水沖洗下，它們原本泛有金屬光澤的鋼鐵之軀才得以顯現，背上白色的標號愈發清晰。原來，安全塔四周一個正六邊形區域的每個頂點處都有一隻“天兵”機器人待命。
“天兵”用紅眼環顧四周，身體上的機關突然開啟，同時發出一聲冷澀的金屬音：“鼠，寇，螻，蟻；格，殺，勿，論！”隨後，它們右手持重機槍，左手握著利刃，嘴裡、雙肩和背後都出現不同的武器，突然開始大殺四方。在異種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一場血肉模糊的廝殺就已經開始。
三年了，這一切都是有備而來的。
另一邊，在內城的缺口處，已然有大批異種湧出。電網的缺口已經擴大到了幾百米，這使得第二層預備電網的鋪設受到了極大的阻礙。
一枚球形、拳頭大小的旋翼攝像頭正徘徊在缺口處飛行，凝視著這一切。不遠處一棟大廈樓頂停機坪，同樣是一架國軍的運輸機停放在那裡，四周有國軍士兵把守著。
“我說獵戶，咱能不這麼矯情嗎？什麼鼠寇螻蟻格殺勿論……太中二了吧。”
“是嗎？蛇夫，我可覺得這沒有你寫的歌詞中二……”
“你！你可以侮辱我，你別侮辱我的歌！”
“行了你倆別鬧了。蛇夫，準備好了沒？”
“這麼急啊天兔隊長，我這譜子還沒寫完呢。”
“……寫你妹！”
說完，天兔咬著一根蜜桃味棒棒糖，一把扯住蛇夫的衣襟把他拖了出來。天兔的身材很好，高中時還曾被同學們推選為班花，那時她的脾氣還不是如此霸道傲嬌。
天兔用手捋了捋自己頭頂那紮成兔耳狀的黑色蕾絲緞帶，她那一頭亮粉色的齊脖短髮下，淡淡的“天兔星座”紋身若影若現。
蛇夫踉蹌幾步後站穩了腳步，他身上那件黑色長袍沒有設計右邊的袖子，結實的右手臂上紋上了“蛇夫星座”的圖案。蛇夫留著一頭緋紅的長髮，額頭綁著一條印有骷髏頭的黑色頭巾。
而運輸機裡的一大堆電腦儀器熒屏前，一個帶著黑框眼鏡的少年盤腿坐在靠背椅上，他頭上的頭髮被染成了淡藍色，髮根處已經有了新長出的黑色髮色。少年約莫十三四歲，他的面龐未脫稚氣，眉心處也紋著淺色的紋身，一直延伸到左眼和左頰，圖案正是“獵戶星座”。
“獵戶，把‘赤蛇’和‘銀兔’提庫！準備對接。”天兔熟練地下達著指令。
獵戶扶著眼鏡一笑：“明白。”
運輸機那巨大的兩翼在收到指令後緩緩升起，從機身兩側緩緩彈出兩個六米高的金屬箱。接著從機翼上伸出兩支金屬柱，它們像鑰匙一樣的頂端插入了金屬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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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亮光從縫隙中閃過，金屬箱門緩緩開啟，裡面的兩臺威武的單兵作戰裝甲身上的能源燈已經逐節亮起。
系統提示音響起：“對接完成，準備驗證。”
天兔和蛇夫站好位置，一道光網投射在兩人臉上，隨即聚焦在他們的瞳孔處。
“驗證完成。”赤蛇和銀兔從金屬箱中緩緩走出，它們的胸甲解鎖並緩緩抬起，胸甲後是一個容納一個人的操作艙。天兔和蛇夫熟練地進艙，他們關上艙門並戴上了模擬器。
“嗡——”裝甲雙眼一亮。
“獵戶，聽得見嗎？”天兔坐在操作艙內，一邊除錯一邊問道。
“清楚得很。準備好了嗎？”
“系統正常，可以作戰。”天兔說完，四下一望，“哎？赤蛇呢？怎麼不回話？”
獵戶往外一望，“……隊長，蛇夫已經下去了……”
“臭小子！他找死吧！”銀兔號感知到了天兔的情緒變化，突然自動更換了重火力武器，進入了作戰姿態。
獵戶扶了扶額頭：“隊長啊，你慢點……別走火了……”
“看我怎麼收拾那條臭蛇！”
說罷，銀兔的尾翼張開，火箭推進器猛地點燃，它一躍而下衝入了異種群中。一旁的獵戶長舒一口氣：“女人真可怕……”
動力裝甲系統是國軍的一項重點工程，從上個世紀七十年代開始研究，直到2065年國軍科學家破解了生命體和非生命體的奧秘，才秘密研製出了動力裝甲。
簡而言之，裝甲是透過神經連線和動作捕捉系統來使用的，其好處是不知疲憊、力量大、速度快、韌性強且防禦性高，可是它們的缺點是對使用者的適配性要求極高，對腦力的消耗十分巨大，容易產生不良反應。這套仿生動力裝甲的內部有屬於自己的血液替代物——Ultr+，其內包含真核生物所必需的六類物質，能攜帶大量氧氣供給操作者和裝甲本身運作。
“馭星戰隊”是由蘇九生上校帶領的國軍唯一的裝甲部隊，於2070年編入。在所有被測者中，只有代號為“天兔”、“獵戶”、“蛇夫”的三人能達到90%以上的適配率，可即便如此，他們長時間使用裝甲後身體仍會有不良反應。
在這次Norven爆發之前，國軍動力裝甲從未露面，並且還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間諜得到有關裝甲的軍事情報，包括克蘇魯的國家情報局。當馭星小組初步成立時，克蘇魯、大和的動力裝甲研究還仍然處於笨重的“巨大化裝甲”的研究上，並沒有非常出色的作品。
“天兵”則是國軍的另一軍事機密傑作，其中有六隻被秘密安置在了安全塔附近，以應對緊急情況發生。天兵是全機械化的智慧機器人，它們的外表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縫隙，沉重的身體使它們耗能巨大。天兵的優點在於免去了一切風險且具備多種武器，殺傷面積極大，威力不容小覷。天兵是一次性工具，但其內在電池能支援天兵最多連續工作一個星期之久。
銀兔在落到地面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了正在酣戰的赤蛇重重一拳。
“咣！”赤蛇一下側翻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棟居民樓的牆上，它整個陷進了被撞毀的牆壁內，地面上留下了長長的摩擦軌跡。
“裝甲損傷3%，目前剩餘97%。”
“我去！兔子你幹嘛！坑爹啊！”赤蛇狼狽地從坑裡爬了出來。
“姐姐我只坑孫子！”銀兔一邊用剛換上的利刃砍殺成群的異種，一邊罵著，“看你小子下次還敢不敢不守規矩！”
“行了，快點完成任務吧。我可不想被上校請去小黑屋。”獵戶在電腦熒幕無奈地嘆了口氣，“記住，我們的任務是幫助佈置預備電網，壓制住異種群。”
“裝甲外殼充電！”天兔叼著棒棒糖毫不客氣地對裝甲下達了指令。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撕扯著銀兔外殼的異種便統統化為了焦炭，有的甚至燃燒了起來，身體裡油脂在空氣中爆裂開。銀兔的外殼上閃爍著電光，“噼啪”作響。
“可是異種不是已經大量進入天啟市外城了嗎？如何壓制？”蛇夫很迷茫。
“據說，外城已經被放棄了……我們的目的是在隔離區重新建立好之前，儘可能壓制住異種的集中區域。”獵戶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顫抖。
“那可是五百萬的人口……就這樣被拋棄了麼……”天兔的腦海中忽然閃出第三次世界大戰之後的無數慘痛畫面。
三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這就是所謂的代價。趁我和蛇夫還沒有出現不良反應，儘快完成任務吧……感染的速度太快了，放棄了天啟市是為了其他城市的安全和國家的安全。”天兔說這個話的時候，她自己都感到底氣不足。
如今的這個世界究竟是在以什麼為代價呢？
那些變異了的人類，又是以什麼，為代價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