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天京城註定不眠。
第一件大事兒，三大米行聯手囤積糧食，強行以低價收稻米村農戶的水稻，雙方矛盾激化，致使原本只是糧食略微緊張的天京城陷入大規模的米荒。
被囤積的糧食已經找到，交由霍家處理。待全部清點結束後，會逐漸放入市場。
第二件大事兒，則是稻米村又一位農戶離奇死亡。
米行的三位老闆被"請"去警察局，審訊室裡空氣不流通，充滿股汗臭味兒，對於他們而言實在難忍。
"幾位老闆安心在我這兒待著吧，若是現在放你們出去，守在警察局們的市民怕不是要把你們生吞活剝了才甘心。"
細高條這話真沒誇張，全天京城的人得知米荒是人為的之後，取了家中的鍋碗瓢盆，菜刀棍棒堵在三大米行和警察局門口，要找米行老闆討要說法。
群情激憤的時候，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會意外。真要，警察局那麼點兒警力根本不夠看的。
"曉得曉得，這裡挺好的。"萬老闆做了半輩子的買賣，是個識相人，連忙大大誇讚了細高條一番，又從兜裡掏出只銀質的懷錶，呵呵笑道，"警察先生辛苦了，大半夜的還在這兒陪著我們，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細高條見四下無人，伸手剛要接，被身後的咳嗽聲嚇得趕忙縮了回來。
果不其然，又是陰魂不散的夏衍和瞿天文。
"幹什麼那！賄賂警察是吧！拿回去拿回去，像什麼樣子。告訴你，犯了事情，進我們這兒接受調查是你們的義務。如果有問題，你搬個金山銀山來，該壓還得壓。若是無事，我們警察也沒理由扣押你們！"
新哥出現在門口，沉著臉問："我現在可以走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細高條趕忙跑出門，大聲招呼大板牙，"人都死哪去了，還不敢進給人手銬子解開！"
當晚，新哥被無罪釋放，阿香接到訊息在警察局門前等著，見到人激動地撲到他懷中，嚎啕大哭。連日來的擔驚受怕，讓她徹底無法控制情緒。
"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先回家吧。"新哥拍拍她的後背，輕聲安慰。"這兩位是真正的大好人，一定會為我們稻米村討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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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頭一次被人誇是好人，瞿天文一時不適應，摸著後腦勺傻笑。
"行了，誇你兩句還真信了，人早走遠了。"夏衍提了提他的腳腿肚子，招呼他回審訊室。這次，三大米行老闆被逮個正著，估計不敢再跟他們打哈哈。
興盛米行的陳老板緊張地望著夏衍，三大米行裡興盛米行成立時間最短，老闆的年紀也是最輕的，三十來歲的模樣，不如其他兩位那般的老江湖。
"關於你們屯糧的事情霍連秋會查清楚，你現在告訴我，黃老頭到米行去做什麼？"
"真，真跟我沒關係。是黃老頭自己找上門兒，說願意按照我們先前提出的價格將大米出給我們興盛米行，而且越快越好。我全以為是他們那個所謂的聯盟裡出了叛徒，再加上孫老頭死了，不打算繼續更我們對著幹，服了軟，當即答應了他。約定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去稻米村取糧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跟以往的流程一樣，沒什麼特別的啊。"
"再然後我就回了家，收到萬老闆的口信，去倉庫前集合有要事相商。所有的事情都是萬老闆安排的，我只負責配合而已，他，他跟我說稻米村撐了了多久，若是有送上門賣糧的儘管大膽受，其餘的事情我真不清楚了。"
陳老板急於撇清自己，把三大米行如何籌劃屯糧、哄抬物件的過程統統說了出來。氣得萬老闆牙根直癢癢，"人問你黃老頭的事兒，少扯有的沒的！"恨不得掐死這豬隊友。
"哦，反，反正他們之間什麼恩怨我真不知，從頭到尾我只見過黃老頭一面。對了，黃老頭跟我提過一嘴，說本來這些糧食是計劃賣給瑞豐米行常老闆的，出了差頭，對方不守信譽，才轉賣給我們的。"
又是常老闆。
"瑞豐米行的常老闆，前些天來我們這兒喝過茶。"萬老闆插嘴道，"這小子算是懂點兒規矩，現在才想起來拜……話說半截，覺出不對，趕忙改口，"近期他應該也去過你們的米行吧。"
"去過，突然造訪，也沒說別的，隨便聊幾句。"洪老闆十分警覺，不肯多說一句。最好攻克的還是陳老板。瞿天文看準他慌了神，猛一拍桌子，聲音驟然拔高："隨便聊，日進斗金的米行大老闆閒得無聊聚一塊兒嗑瓜子喝茶水，說不過去吧。"
陳板哆嗦了下，偷偷瞄著萬老闆和洪老闆，"哎呀，都是同行，當然是互相吐吐苦水，最近生意不好做之類的話。好歹是同處做生意的，本來就應該常常往來，通個訊息什麼的嘛。先前啊常老闆對我們商會不瞭解，有偏見，話說開了互相瞭解，還說有可能加入我們商會那，是吧。"
萬老闆和洪老闆各自別過頭，已經徹底不想再搭理他個豬隊友。
一宿無眠，三位養尊處優的大老闆扛不住，嚷嚷著要床睡覺，否則便是虐待。
細高條可不敢讓這群掌握自己吃飯大權的祖宗們出問題，趕忙吩咐大板牙給他們三個人收拾出來一間乾淨的牢房，又現去倉庫找了套全新的被褥，給他們鋪上。
好吃好喝的可以供應，哪怕要美女他都能想辦法給弄來，唯獨萬萬不可放他們走。
霍連秋特地千叮嚀萬囑咐，在他查清事情來龍去脈前，這些人必須待在這兒。如果提前在外面碰見了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拿警察局試問。
霍連秋動了真格的，細高條不想觸這黴頭，滿口應承。
"孫老頭以為瑞豐米行與那三大家不同，想把稻米村的糧食賣給他，如此一來，既不違背稻米村不賣三大米行一粒米的誓言，又有了收入。不過，在他與常老闆約定好後，常老闆卻與三大米行的老闆都見了面，還聊了很久。孫老頭認為瑞豐米行與三大米行暗中有聯絡，自己看走了眼，索性撕毀跟常老闆的約定，重新與三大米行接觸。"夏衍分析道。
瞿天文撩起拂塵，"結果是孫老頭會錯意。沒準常老闆是去打探敵情，外加炫耀，自己弄來了稻米村的大米。孫老頭這一改不要緊，稻米村的黃老頭也得知了風聲，跟著改去接觸陳板。這常老闆起啊，怎麼就碰見這麼個糊塗的老爺子，眼看著自己做的工作全都泡湯，三大米行是肯定動不了的，於是拿孫老頭和黃老頭出氣。"他捋捋並不存在的鬍子，"說得通，但很牽強。"
"僅僅是猜測，我們毫無證據說是常老闆殺了他們兩個人，而且我們不瞭解常老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時間正好，我們直接登門拜訪。"
瞿天文的肚子又叫了兩聲，剛在警察局沒好意思說，自己快餓暈了。"不是，咱能先吃口飯嘛，餓死了！"
常老闆是個勤勞的人，夏衍和瞿天文抵達瑞豐米行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在店內吃早餐。
將將一碗底米粒的稀粥，配了兩個苞米面的饅頭，兩碟小鹹菜，與他的身材財富相比，這早餐過於樸實了。
常老闆撂下筷子招呼他們一塊兒吃，"我聽人說了，你們找到了三大米行私下屯糧的倉庫，想必這會兒還未來得及用膳，不介意的先吃些。"
瞿天文餓得實在受不了，顧不得許多，趕忙找凳子坐了，拽拽她的衣袖，悄聲說："吃飯、辦案不衝突，正好一邊嘮一邊把事兒問了，一舉兩得。"
也好，夏衍真有些餓了，她與常老闆無冤無仇的，吃頓飯而已沒什麼不可以的。
席間，三人三碗清粥，幾口小鹹菜，苞米面的饅頭口感欠佳，勉強填飽肚子。
"如果三大米行都未能逃過夏姑娘的眼睛，估計我那點兒小秘密也藏不了多久。"常老闆撂下筷子，擦乾淨嘴，"我只有一事好奇，到底是哪露了餡，引得你懷疑。"
夏衍制止被他遺落在飯桌上的佛珠，"看來你還未適應手裡攥著個東西。"
常老闆愣了下，拾起佛珠，哈哈大笑："是我太不小心，突然多出個東西實在不適應，總是忘。"
"我的確對二位撒了謊，並不是什麼虔誠的佛教徒，但我絕非惡意，只不過若是說了事情，我背井離鄉跑來天京城開米行的目的可就全泡湯了。"
常老闆以前從未涉足糧食行業，更準備的說，他曾經不是個商人，而是靠打劫路過商人為生的土匪。他的父親是土匪頭子，他的母親是另個土匪頭子的女兒，他自小生活在山寨之中，學的淨是打家劫舍的本事。
偏偏他天賦極高，騎馬打槍一學便會，接手山寨後把周圍一圈的小賊窩小寨子統統平了個遍，地盤擴充套件幾倍，不小心成了名鎮一方的惡霸，可謂是意氣風發，好不自在。
雖是土匪，卻也立志要做個有骨氣的土匪，只劫那黑心眼的奸商，絕不傷手無寸鐵之人。
前些年洋人攻入，打家劫舍，做的事比土匪更兇殘。他氣不過，領了宅子裡的人跟那些有洋槍洋炮的正規軍隊打了幾日，結果顯而易見，被對方打了個落花流水，寨子差點兒讓人給轟沒。
意識到土匪這條道幹不長，想逞強實力不行，凌弱又不符合他的性格，索性舍了寨子散了兄弟，改換身份當個經商的，賣點兒尋常百姓用得上的東西。
價格公道點兒，勉強算是另一種鋤強扶弱的方式。
"山上的清修法師說我戾氣太重，克人害己，走不了正路。若真想向善，得先用這佛珠鎮壓，我嫌麻煩，只在兜裡裝著，有人來的時候盤玩會兒，裝個樣子嘛。"
外界謠傳的常老闆背後出錢的大老闆其實就是他自己，待著早年間當土匪積攢的錢買田買地，各行各業但凡能賺錢的皆有涉足，趁亂又狠狠賺了筆。
賺錢與他來說僅剩賬面數字的變動，覺著沒意思，找個地方經營家小店，過平靜的生活。他不參與三大米行和商會的事兒，也是懶得操心。
"說句過於自誇的話，我的身價足以把三大米行買下來。不過擋人財路就要遭人怨恨，遭人怨恨就要生事情，生了事情又要產生新的怨恨，循環往復。我太熟悉這套路，實在不想摻合他們這趟子渾水。"常老闆大笑兩聲，倒是有點兒捨我其誰的霸道氣勢。"我跟二位透了實底兒，二位可不能出賣我啊。"
"放心，我們會保密的。
"隔壁法師比我厲害了，找了這麼個大主顧，我只想問問，他那佛珠多少錢買的，哪天我弄幾個拂塵來，也標個價。"瞿天文一步三回頭望著常老闆手裡的佛珠，"山上的清修法師，記著了，等哪天定要登門拜訪，聽聽他是怎麼忽悠的。"
那佛珠是否能淨化戾氣並不重要，常老闆只是需要給提醒自己向善的物件兒。
只是常老闆佛珠的異樣與孫老頭屋頭，這線索又斷了。
"其實早該想到的孫老頭和黃老頭手裡加一塊兒的糧食不過千金，他弄到手即便加價出售，也抵不上他其他生意的營收，完全沒有理由去殺他們呀。"
"只不過孫老頭和黃老頭一死，全都懷疑是三大米行動手腳，稻米村的人是不敢再與他們合作了。"
瞿天文這話倒是提醒了夏衍，沒錯，殺掉孫老頭和黃老頭並不是最終目的，兩方的抗爭正處於膠著狀態，這是出了人命，激起的憤慨殺傷力更大。
"孫老頭和黃老頭的死是警告，兇手要告訴稻米村的人，背地裡與三大米行合作的會遭次下場。除了瑞豐米行外，天京城內哪家還有能力與他們抗衡的……"
"等會兒，你又幹嘛去啊。"抬頭的功夫夏衍已經跑出老遠，看方向竟是要出城。
"跟上，我們去稻米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