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的沙發是使人怠惰的罪惡深淵，它能抽掉人的骨頭，磨滅人的意志，乃是回家學生最殘酷的敵人之一。
但是……
躺在上面真的很舒服。於是才過了三秒我便放棄了做作業的打算。
“媽，今晚什麼菜。”
“火鍋。”
簡短兩個字由廚房傳出。
冬天是火鍋的季節，聽到這兩個字我就能感到無比幸福。
可惜我的幸福感只維持了短短幾秒。
因為由廚房回來的老爸面無表情地宣佈了火鍋的內容。
“黃芽白、胡蘿蔔還有肉丸，附贈醬油一碟……”
“……能不能給碟薑汁……”
我有些悲傷，於是試圖給出意見。
“你來做？”老媽用著不鹹不淡的語氣回了句話。
我趕緊閉嘴繼續躺屍沙發，老爸也擺出了無奈的姿態。
“對了，聽說小笙發燒了是吧，聽阿姨說你去看了她？沒事吧。”不知過了多久，老媽端著熱氣騰騰的鍋出現在了飯廳裡，用著隨意的語氣向我發問。
既然已經和阿姨透過電話，想必是知道方笙已經沒事，卻還要多此一舉問多一遍。這就是廣大婦女富有的嘮嗑精神。
我沒有變幻姿勢，還是繼續躺著回答：“看過了，還買了藥，死不了。”
“好好說話，什麼死不死的。”
“是……”
“過來吃飯。”
老媽發聲，我也只能滾離沙發，向飯廳進發。
說真的老媽的手藝還算湊合，火鍋雖然簡單卻也香氣四溢，只是可惜了大好肉丸只能用醬油來調味，這實在遺憾。
“想要薑汁就自己去剁，別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自己的期望就靠自己去努力。”
“媽，這不是你的教室，不要老是講大道理，我只是稍微表露一點遺憾而已，又沒說非要薑汁。”
老媽的那套理論在我不長的人生裡已經聽過無數次，所以我毫不猶豫地掐斷了她繼續說下去的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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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我這般姿態，她老人家自然是搖頭聳肩，開始吃飯。
我吞下一口米飯，看了眼窗外黑得有些濃郁的暗，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之前曾走進暗處接電話的花姐。
“媽，汶花是你的學生？”
“汶花？好多年前的學生咯，聽說她現在在你們學校當音樂老師啊。”
“嗯嗯，除了音樂之外還要負責學校裡一堆和藝術相關的雜七雜八活動，也是蠻慘的。”
“不過她本來就對藝術有興趣……當音樂老師也是圓夢了。”
白菜燙口，老媽說得混沌不清。
“最近她就負責我們學校的元旦匯演啊。”
我含糊地說著話，嘴裡的肉丸和醬油混合，倒也香甜。
老爸坐在旁邊的位置，看起來對我和老媽話題一副完全沒興趣的樣子。
又幾口米飯下肚。
我卻忽然發現老媽像是在想些什麼東西。
嫩黃的菜葉被她夾起，卻遲遲沒有放入碗中，半響，她吐了口氣。
“其實汶花本來應該有更好的發展空間，可惜了……”
坐在一邊一直沒有出聲的老爸忽然接話：“是那個孩子？”
“嗯，那個參加大學特招，卻在最重要的節點發燒的孩子。”
“人活一輩子，運氣有時也很重要。”
老媽手中筷子夾住的白菜葉終於被她送入口中，她聽完老爸的嘆氣，聳了聳肩。
似是在咀嚼食物，又像是在思考。
“有時候比努力還重要。”
吞下菜才說話，老媽的話語格外清晰。
我又吃了一口肉丸，卻被燙到舌頭，痛苦地皺起眉頭的同時，幽幽地接話：“老媽你之前不是一隻教我說努力很重要麼……”
“要用辯證的思想看待問題。”
果然是老師。
說話真有道理。
我無言以對。
花姐當然是個好人。
雖然她有著聽起來讓人有些不甘的過去。
但是這種過去，並不罕見。
中國很大，破事很多，僅此而已。
我又夾起肉丸子，往醬油碟裡丟去。
“別吃那麼鹹，對身體不好。”老爸出聲。
我滾了滾那變得有些黝黑的丸子，嘆了口氣：“人生太甜，我想加點鹽。”
……
“程溪，老實說，最近是不是壓力有點大……”
“爸，放心，我沒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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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依舊。
那個破喇叭看來是在週末搶修好了。
我們的無課間操日子又一去不復返，有些傷心，卻也無可奈何，我總不能去炸了那幾個喇叭。
像個智障一樣縮在人群裡左手右手各種動作之時，忽然聽到了柳敏的笑聲。
“小笙今天精神很不錯，發燒感冒都已經完全好了！”
“你這話怎麼聽得有些彆扭。”我依舊是甩著手腳，對柳敏的搭話進行了溫和的批判。
“什麼意思？”
“某某某今天精神很好，聽起來像是一副隨時要掛掉，迴光返照的樣子……”
“胡說八道！”
少女腳微抬，踹在我小腿上，我的智障廣播體操表演險些被打斷。
幸好是最後一節整理運動，動作幅度並不大，我才得以穩住身子。
“輕點輕點，踹死我以後誰和你去小賣部……”
“清清啊。”
“你天天拉她一起去買香腸，待到二月胖三斤，你看她會不會和你絕交。”
“哼，清清才不會。”
在柳敏的哼聲之中，又一天的廣播體操結束，我自然而然地準備回教室。
卻在樹下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方笙？你矗在這裡幹嘛……”
我和柳敏都有些不明所以。
最近的幾陣風雖然不烈，但是始終還是有些寒冷，方笙白著一張小臉縮了縮脖子，奇妙地有些可愛。
“小敏都和我說了……能改日期……謝謝你……”
如此謙卑的方笙讓我一時間無法適應。
我呆滯了數秒才反應過來。
“大、大恩不言謝聽過麼？說謝謝太俗，改天吃我吃飯才是正道。”
……
完了，我好像說得有些放肆……
定是剛才柳敏那一腳踹在我大腿上，震動傳遞到了大腦皮層降低了我的智商。
方笙估摸也是沒能料到我的回答。
大眼睛眨了數下。
陽光燦爛，她的笑容更加燦爛。
“等元旦放假，一定請。”
誒？
所以說，我是活下來了麼？
我尷尬地笑了幾聲，柳敏和方笙早已挽手向樓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