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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失散兄妹竟重逢

閣樓上,簫音悠揚,哀怨惆悵、悽楚纏綿。美人似畫中走出,閉目吹奏,蔥指把控著簫孔,好似躍動的精靈。

一曲《妝臺秋思》撥動了聆聽者的心絃。張天鋒恍然間彷彿看到了,在那大漠深處,一彎冷月照映在妝臺之上,遠嫁異鄉的寂寞漢女,正卸下沾染風塵的胭脂,輕愁攢眉,鬱郁呵嘆。他沒有念過書,只在丁家學藝的時候跟著認過幾個字,如今竟能透過簫音,看見千年以前的昭君,他不免詫異於自己的感悟。不知不覺中,他的心河,已經與吹奏洞簫的那人匯聚一流了。

“音質還不錯,”簫音漸止,諸葛龍晴稱讚道:“張哥哥你的手藝真不賴!”她從來不介意說一些大煞風景的話,即便這風景有時就是她自己營造的。

“還可以吧。”這是張天鋒從拿到那根桂竹竿,打孔制簫,到現在為止所說的唯一一句話。他不願在手工藝方面說太多,因為這些活計都是他的師兄王天禪教他的,他永遠都忘不掉師兄的人頭滾落在棋盤上的那一幕。

諸葛龍晴看張天鋒仍是無比凝重的臉色,就知道他又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了,於是勸道:“別總是這樣悶悶不樂的,開心才使人長壽。你總是這樣折磨自己,別仇還沒報得了,就被仇人上墳了——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

“沒關係。”張天鋒淡淡說道。三個多月以來的相處,張天鋒已經比較瞭解諸葛龍晴這個人了,知道她只是習慣性嘴臭以及歇後語鬼才而已,本性並不壞。

“明天就動身去臨安了,有沈天揚那小子——準確來說是沈天揚那小子背後的人作為倚仗,張哥哥你的安全還是可以得到保證的。至於報仇一事,至少得先把真兇認準了才能開始謀劃,你可千萬不要心急呀。”

“我明白。”其實張天鋒現在已經很滿足了,至少和周圍的同伴在一起,不會感到太過無助與孤單。而諸葛龍晴所說的倚仗,更讓他感到心安。先把命保住,其他的才有的談。

然而很快,他們就會得知,所謂的倚仗,連自身都不一定保全了。

冷月將昏迷不醒的沈天揚帶回了涵香客棧,臨時放在了大桌上。

眾人一見沈天揚兩臂骨折,胸口塌陷,嘴角還有血跡,不由得大感震驚。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沈兄弟怎麼會傷成這樣?你不是他的保鏢嗎?你怎麼保護他的?”紀天暉情緒激動,大聲問道。

冷月眉頭緊蹙,沒有說話,而是用餘光瞟了眼和她一塊兒進來的另一個人。

眾人這才發現還有一個人,是個身穿藍衣扎紫束帶的十五歲少女。

那少女顯得有些愧疚,同時卻又並不完全有悔意。少女說:“誰叫他沒來由地追我來著,一不小心闖進別人家,被當成賊給錘了,怪我咯?”

“先別管那麼多了,”諸葛龍晴十分緊張地說,“他傷得重嗎?”

“無量天尊,”李天師一抖拂塵現身,瞅了瞅奄奄一息的沈天揚,很快也沒有了往日的戲謔語氣,無比正經地說:“手臂骨折,胸骨凹陷,如貧道所料沒錯,是被骨朵一類的鈍器砸傷的。完了——”

“可別!”驚叫出這一聲的是冷月。她可全指望著沈天揚這小子幫她賺八千兩酬金呢,若是被保人死了,她可是要謝罪的,更何況死的還是丞相親自下令要保護的人,恐怕謝罪的方式就只有一死了。

“難救,恐怕只有神仙能救他了!”李天師搖搖頭,連連喟嘆:“可惜了,多好的一個小後生。”

冷月咬著牙,恐懼、擔憂、忿恨重重情緒交織在一起。然而並沒有什麼鳥用。平江府的醫館都關門歇業,郎中們也得正月十六才會出診。恐怕真如李天師所說,只有神仙能救沈天揚了。

諸葛龍晴癱坐下來,絕望地喃喃自語:“本來打算明天去臨安的,計劃趕不上變化呀,罷了、罷了……”

豈料那新來的少女卻忽然說:“臨安?你說本來要去臨安?”

“對啊,”諸葛龍晴說,“去臨安怎麼了?”

少女歉疚地看了一眼冷月,而後對眾人道:“我知道臨安有家醫館,叫保安堂,專治疑難雜症,凡是去保安堂就診的病人,沒有一個不康復的。我這裡有一粒七轉安神丸,給傷者服下,如果他造化好的話,或許能撐一兩天——”

“那還不趕緊的!”諸葛龍晴跳起來,從沈天揚的身上越過去,幾乎是撲到少女身上的,叫她趕緊取出什麼安魂丸的,給沈天揚服下。

“別急嘛。”少女從懷裡掏出一隻紅色瓷瓶,倒出一粒丹藥。諸葛龍晴一把搶過去,就要扒開沈天揚的嘴,塞進藥丸,拿起一根筷子往裡面捅。

紀天暉看不過去,難免指指點點說:“你也太粗暴了點。”

諸葛龍晴說:“管他呢!反正是個就剩一口氣的人,就當是掏大糞的,我捅一捅說不準還能給他捅順了。”

而諸葛龍晴扒拉的最終結果,就是被冷月一把扒拉開了。

“讓我來。”冷月小心翼翼地托起沈天揚的頭——或者說是小心翼翼地托起八千兩白銀以及自己的命,端起一碗水,慢慢悠悠地倒入這年輕人的口中,按捏穴位,使沈天揚的咽喉開合翕動,得以成功將藥丸吞入腹中。

大約半炷香工夫,沈天揚的臉色竟奇異地恢復了一定的光澤,顯得有了生氣。

“靈丹妙藥呀!”李天師驚歎。

“只能說他運氣好。七轉安神丸是猛藥,運氣不好的人,吃完就嗝兒屁也不是沒有。”稱呼冷月為純姐的那名暴雪坊少女刺客說。

“你怎麼不早說?萬一吃死了怎麼辦?”

“反正五五開,或早或遲罷了。”少女滿不在乎地說。

“行吧!”諸葛龍晴也只能松口氣道:“現在趕緊收拾行李,不要落下東西,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直奔臨安。”

“那沈兄弟的東西……”紀天暉問。

“我來幫他整理吧。”冷月接過話頭。一直以來,她都在暗中保護沈天揚,或者說是以監視的形式保護著沈天揚,對沈天揚的每一樣東西都瞭如指掌。其實,保鏢這種工作,也是能激發人性中的惡的。每個人本質上都是惡的,但暴雪坊將人性之惡發揮到極致,變成一種守序的極惡,任何一個敢於違背合約的成員,都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因此反而基本上不會發生監守自盜一類的惡性事件。暴雪坊在行業內的口碑也因此得到積累——儘管不是什麼好行業。

冷月進入沈天揚的房間,開始整理起他的物品,一件件東西極有條理地放好打包,利落地就好像是在收拾她自己的東西一樣。

而那個藍衣少女蹺著二郎腿坐在圓凳上,手裡丟著柄匕首把玩。她原本出於愧疚、對師姐的愧疚,跟上樓來想要幫忙的,但看冷月動作利索,似乎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就乾脆坐著旁觀了。她問:“師姐,你前一陣子接的活就是保護那小子?”

“什麼那小子那小子的,他可是林員外的準女婿。”

“啊——”少女吃了一驚:“那他在吉家祠堂裡所說是相國府的人,不是謊話咯?”

“當然。分坊主臨行前特地囑咐我,是丞相交代的事情,要我格外用心。”冷月說著,重重嘆了口氣,然後紮緊包袱打了個結,回過神來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臉蛋,像是責備卻又帶著些憐愛,沒有下重手。冷月道:“如果不是你,也不會到快結束的時候出這麼大一個岔子。”

“怎麼能怪我嘛。”少女嘟囔著嘴,滿眼都是委屈。她是冷月的師妹,諱名水月,去年剛剛出師,正式成為暴雪坊的職人。暴雪坊的組織結構十分簡單高效,最高級的是總坊主,其下為各路分坊主,各分坊主麾下有數名到十數名不等的小頭領叫做點檢,每名點檢下又有一定數量的職人。暴雪坊中,衝鋒陷陣辦事的多是職人與點檢,分坊主負責一路分坊的事務,以及管理當地錢莊的財務。

在暴雪坊中,男女成員均有,能力上也相差不大。但更多時候,男性成員是用來撐門面的,而女性成員由於性別優勢,比如易讓人放鬆警惕等等,反而做正式的秘密工作更多。而暴雪坊的甲級刺客,女人就足足佔了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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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水月,早在培訓的時候,就已經展露出了她超人的天賦,剛剛出師半年,就完成了十餘項困難的刺殺任務,令人吃驚地以十五歲的低齡,位列暴雪坊十大刺客第四位。而冷月是第二位。由此可以理解為何當初相國府特地指派冷月去保護沈天揚,因為一個優秀的刺客,是有能力當好保鏢的,畢竟優秀的刺客對刺殺的手段瞭如指掌,也就更容易進行全面的防備,便能更輕鬆地保護被保人了。

“是,”冷月嘆了口氣,說,“是不能怪你。”

水月露出得志般的微笑。她看了看被整整齊齊擺放的兩隻包袱,忽地發現包袱旁還放著一把長劍。黑檀木的鞘,黃銅的劍鐔,第一眼瞧上去就頗具美感。

“我看看。”水月說。

“這是別人的東西,別亂動。”冷月想攔住她。

“我看看怎麼了嘛?”水月跳下圓凳,拿起那柄沉沉的長劍,拔出劍身,不由得發出一陣驚歎。

此劍仿古八面,地黑刃白,劍身宛如鏡面,能清晰照出人臉。而劍脊的四面還各有一列篆書銘文,她看不懂。水月只得請教冷月:“純姐,你看這上面銘的字是什麼?”

冷月瞥了一眼,搖搖頭:“篆書我哪兒看得懂。不過你真想知道的話,現在倒可以請教下那個長得挺漂亮、動作挺粗魯的大姐的。”

“她認識篆字?”

“她讀書比較多。”

“那好,那我就去問她。”水月倒是有些自來熟,拿著劍就去敲諸葛龍晴的房門。

丫鬟秋盈打開門,看見是暴雪坊的刺客水月,顯得很是警惕,攔在門口不說話也不動彈。

水月只說是“請教東西的”,就輕輕推開秋盈,來到諸葛龍晴面前,叫了聲“大姐”。

諸葛龍晴心說:誰是你大姐。一個幹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小丫頭,跟我套什麼近乎?隱隱就有了退避之意。

但水月硬是坐到她身邊,倉朗朗拔出寶劍。

“你幹嘛!”諸葛龍晴的聲音都變了。

“我請教大姐東西的。”

“我可不懂刀槍棍棒的,你找別人吧!”

“大姐您說什麼呢?”水月失笑道:“大姐您看,這劍脊上有十幾個字,我不認識,您能給我說一下嗎?”

諸葛龍晴看清劍脊上的確有一列列篆書銘文,方才暗暗松了口氣,仔細辨認起來,很快,她就念出了八個字:“劍出卷寒,天下飛雪。”

“還有背面。”水月將劍身翻過來。

諸葛龍晴照字念道:“冰封萬里,霜裹五嶽。行了,唸完了。”

水月持劍靜坐,呆若木雞,直到諸葛龍晴提醒第三聲,她才回過神來,“喔”了一聲,收起劍,怔怔地起身走出了房間。

諸葛龍晴瞧著她的背影,搖搖頭,和秋盈小聲道:“這暴雪坊的人真是古怪,咱們以後可要離她們遠一點!”

“就是就是。”秋盈回答。

而水月愣神,邁著機械般的步伐回到師姐所在的房間。此時沈天揚已經被抬上來,放在了床上。水月盯著沈天揚的臉半晌,問了一句:“純姐,他叫什麼來著?”

冷月停下揉捏肩膀的手,說:“姓沈,叫沈天揚。怎麼?”

“他是哪兒的人?”

“荊湖,嶽州湘陰人。”

“今年多大年紀?”

原本冷月是不知道的,但那一日沈天揚去找明玉纖,特地連自己的生辰八字都說了出來,她也因此瞭解到沈天揚的年齡:“應該是虛十八。”

“我十五,”水月忽然說起了自己,“我也是嶽州湘陰人。”

“嗯——”冷月發出疑問的一聲,不明白師妹為何忽然說起這些。

“我也姓沈,”水月繼續說著,“我叫沈秀如——不,這是後來改的,對外人講的假名字。我叫……”她緊閉雙眼,努力回憶,回憶著那個進入暴雪坊之前,自己曾經擁有的真正名字。童年的記憶都被殘酷的訓練經歷所擠壓,再也喚不出來,從日復一日的練武、懲罰中,僅僅只能搜檢出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就在她奮力地從中搜尋,卻毫無成果,幾乎快要絕望時,廟會上,一個十歲的少年在腦中對她喊出了兩個字:“抒兒。”

水月睜開了眼,看著靜靜躺在榻上的沈天揚,眸中星光閃爍,道:“我叫沈天抒,他,是我大哥。”

冷月眼中掠過一閃奇異的光芒。

水月、或者說沈天抒突如起來地說了句:“我要離開暴雪坊。”

“你說什麼傻話呢!”冷月呵斥道。

“我們原本都是孤兒,或者是被人牙子拐賣進暴雪坊的兒童,沒有親人或者不知道親人在哪兒,”沈天抒道,“現在我終於再次找到了我的親人,我大哥……”她的眼睛頓時充盈著淚水,幾乎輕輕一晃,就會傾瀉下來。而下一刻,這兩汪瀑布當真如注而流。沈天抒撲到床沿,兩手緊緊攥住被角,哽咽道:“哥哥,是我害了你。哥哥,你一定要好過來,不要再丟下我了……”

八年前,在廟會上,一個轉身的工夫,沈天抒就被人牙子拐走,從此兄妹走上了完全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不想在今日以一種特別、特別悲慘的方式重逢,沈天抒有積蓄了八年的苦楚怨恨想要傾訴,可惜哥哥卻昏迷不醒、命懸一線,連聽都聽不見。

而冷月的呵斥是有道理的。暴雪坊有個規矩,叫“三年學徒兩年效力”,就是說,但凡進入暴雪坊的孩子,在至少三年的學藝過程中,一切的吃穿用度以及學藝費用等等都由師父和暴雪坊的錢莊負責報銷;而出師之後,為了報答組織的“養育”之恩,必須先白乾兩年,從第三年開始,賺的錢才真正歸自己。而如果哪天不想幹了,要金盆洗手,必須從兩個條件中進行抉擇,其一是自廢武功,保證自己隱退後不會對組織做任何有危害的事情;其二是可以保留自己的技藝,但必須將之前完成委託任務所獲酬勞的九成交給暴雪坊。

而像暴雪坊的刺客,都是一群腦袋掛在腰上的人,過的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生活,很少有人能存下錢來,所以他們要麼一直在暴雪坊幹到死,要麼最後自廢武功隱退,不在江湖上留下一絲痕跡。這兩個規矩,也是暴雪坊自五代建立以來,二百多年屹立不倒的重要原因。

而水月剛剛出師半年,無論如何都是沒有資格提出退出的,所以師姐冷月才叫她冷靜,考慮清楚再說話。

可水月不想管那麼多,她只想叫醒哥哥,再拉著哥哥的手,回到湘陰縣的那座小村莊,回到無憂無慮,樸實純真的生活中去。可是,他們都回不去了。

冷月將一隻手搭在水月的肩膀上,表現出只有在師妹面前才會展露出的溫情,柔聲寬慰道:“你哥哥現在是林員外的準女婿。只要他能安然醒過來,幫你求個情,或許能讓你順利退出暴雪坊也說不定。”

“真的嗎?”沈天抒眼中滿懷期望。

冷月也不能保證,她眼下也只能出於安慰地點點頭,說:“早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