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艾爾奇亞身後突然傳來了少年的聲音。他轉過身，看見少年手中拿著一塊木頭的碎片，尖端直指自己的左眼。
“雖然我沒有聽懂你們說的話。”少年陰沉著臉，決絕的說道：“但既然你們想要我的左眼，而我如果失去左眼就會看不見她……那麼我便摧毀我的左眼，然後自殺！”
艾爾奇亞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於我而言，她是唯一對我溫柔的人——不管她是不是人！”少年手中的碎片逐漸逼近了他的眼球：“她是我灰暗生活裡唯一的一點火苗！如果連她都失去……如果連她都……”
少年泣不成聲。
“那麼我……我寧願也成為死靈！”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艾爾奇亞嚴厲地質問道：“你的左眼可能拯救人類……”
“那又如何！”少年大聲地吼了回去：“既然人類的社會仇視我，排擠我，拋棄我，嘲笑我！我又有什麼義務去拯救這個冷漠的種族？！”
艾爾奇亞愣了愣，隨後臉上露出了於他而言極其罕見的慌張神色。
“這樣吧，你先把那個碎片放下。”他用商量的語氣說道：“我們不會打你眼睛的主意。”
“你要發誓。”少年沉著臉說道：“現在！”
“發誓？”艾爾奇亞愣了一下：“只是這樣？你不怕我毀約？”
“你不是會違背誓言的人。”少年簡短的說道：“從這兩天的觀察中來看，你是一個有基本原則的人——你以為只有你們在觀察我們嗎？”
“因為我沒有從樹上直接衝下來挖走你的眼睛嗎？”
艾爾奇亞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
“你會去放棄最好的突擊時間，轉而去選擇在這樣人多不適合發動攻擊的地方去行動——這是因為你不想讓那個女孩看見這一幕吧？”少年指了指白樺，他的右眼中釋放出從未有過的尖銳光芒：“從這一點上來看，你是一個有底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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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而已。”艾爾奇亞沉默了許久後嘆息著說道：“小看你了。”
“如果你也像我一樣被人類所拋棄。”少年的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那麼你肯定會明白這種察言觀色的能力有多麼重要。”
“看起來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艾爾奇亞嘆息道——不知為何，白樺從他的聲音裡聽到更多的竟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可以，我發誓。”
少年緩緩地把碎片從自己的左眼前面放下來，額頭上已全是細密的汗珠。
“該死……。”艾爾奇亞掃視了一圈餐廳外閃爍著的紅藍色警燈光芒低語道：“要消除不少人的記憶……”
龍王在白樺身後沒有說話，冷漠地保持著那副雙手抱胸的動作。
艾爾奇亞似乎有些愉快，儘管他似乎在竭力隱藏，但他眼中的表情明顯不像是沮喪或者是憤怒一類的東西——儘管白樺並不明白這份愉快是從何而來——他的手中閃爍著魔法的光環。那光環飄至空中，然後又猛然間化作碎片消逝於空中。
再看餐廳裡剛才還滿臉慌亂，考慮著是不是應該逃跑的客人們以及外面坐在警車裡的警察們，他們的表情此時突然變得有些呆滯了。地板上的碎片飛了起來，打著旋在空中重新組裝成一張桌子的模樣，然後若無其事的落回地面，如往常一般普普通通而又理所當然的站在原位。
“走吧。”
艾爾奇亞朝著大開的店門揮手示意道。
少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抱起此時還沒有醒過來的少女從門口飛奔而去。
艾爾奇亞又對著外面吵鬧的警車們揮了揮手，那些警車們便像是被迎頭打了一棍的狂吠之犬般突然沉默了，隨後便自己完成了倒檔、轉方向盤等操作，就像是有一位隱形的老司機駕駛著一般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轉眼間，適才還被包圍的滿滿當當的門口已是一片空曠，安靜的讓人有些不寒而慄。
“我們也該走了。”
艾爾奇亞說道——當這句話落地時，原本彷彿靜止的時空才終於恢復了流動。表情呆滯的人們如夢初醒般的紛紛掃視四周，然後便彷彿根本沒有看見剛才的一幕般低下頭來吃自己桌上的東西或者幹別的什麼。廚房裡傳來廚師們的咒罵聲，大意應該是在抱怨食物被燒焦了一類的事情。
白樺嘆了口氣，這才注意到自己身後的龍王不知何時也已經重新化作白霧，無聲無息地鑽回了她的身體。
艾爾奇亞的臉相當陰沉——但不可否認，那一絲絲被刻意隱藏的釋然的確在他的眼中閃爍。他無聲地拉起白樺，向外面走去。
“你松了一口氣。”白樺看著前面說道。
“的確。”艾爾奇亞承認道：“儘管我明白從理智上來講，我必須去挖出他的眼球……但是從人性的那部分來講，這樣做是絕對不行的。”
“你不夠果斷。”老龍王的聲音從白樺的嘴中發了出來：“如果你想要去拯救人類，那麼你便不能在這方面上猶豫。”
“換做以前的我，現在我手上肯定已經拿著一顆眼球了。”艾爾奇亞沒有轉頭：“但是恢復一部分記憶以後……我想人性對我而言已經不止是道德那麼簡單了。”
“你以前似乎也發表過類似的言論——在你還是大賢者的時候。”老龍王似乎飽含深意的說道：“人性於你而言是什麼？”
“人性……大概是人類在這種情況下能夠勝利的唯一理由了。”他沉吟了一下後說道：“沒有人性，人類即便有未來……大概也毫無意義吧？所以我覺得自己絕對不能去放棄人性的那部分。”
“你並不是人類。”
“我的內心永遠是人類。”他面無表情的說道。
“你明明可以在他扎到自己眼球之前殺死他。”老龍王的語氣很陰沉：“愚蠢……太愚蠢了。”
“人性於我而言是極其關鍵的……信念，大概可以這麼說吧。”艾爾奇亞堅定地說道：“人類非常脆弱，因此需要有一個信念去根深蒂固的推進自己行動。如果我真的挖出了那孩子的眼球，那麼我恐怕會失去比起巴別塔聖器還要更加珍貴的東西。”
“你會失去目標？”
“我會失去那盞微弱的、搖晃的、但確確實實指引著我前進方向的燈。”
“你變得多愁善感了。”老龍王最後這麼說道：“巴別塔時期，你不會這麼說話。”
“那或許是因為我過去只是一個人偶吧。”他最後回答道：“現在，這個人偶被注入了渺小的希望與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