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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直觀其行

羽翎望著一言不發的父親,不知該怎麼開口。

“你想說什麼我都知道,但是我別無選擇。”海督羽末省筆直地站在甲板裡,海風把他臉上的皺紋吹得更加深刻。

“我們明明可以救下公主,殺了那個渾蛋的,羽族的艦隊所向披靡,可為什麼這一次……”

“羽翎,那場對決是我輸了。”海督的眼中有渾濁的陰翳,神情卻漸漸放鬆了,“若是他出全力,那一刀不僅僅會殺了我,這船上數百條人命都會受牽連。”

“怎麼可能,他當時明明都要撐不住了!”

“他在刻意隱藏自己的實力,做一個局。當時在場的勢力並不只有我們,還有鐵薔薇的風信子。”羽末省回憶著,“羽翎,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說罷他從懷裡拿出一個造型奇特的信封,上書影龍羅硯倫親啟。羽翎開啟後,把信的內容念了出來。

“影龍,見字如面。

雪朝家破,萬氏竊國,獨有遺孤二人,今得訊羽女流落海外,不知兇吉。吾因受制,不便相助,願至交能代行吾之所念,感激涕零。

碧國溫如敬上。”

知交相談,寥寥數語,板正乾巴。那信上染著血,像是倉促而就。

羽翎說道:“這麼說的話,那羅硯倫從一開始不就是受碧溫如所託,來救公主的?先不說這封信有些可疑,光是他的表現……”

“我跟你一樣,起初並不相信,一紙空言,不能說明什麼。後來我請艦隊的技師幫我鑑別過信紙的材質,這確實是只有碧海國才出產的黃褐珊瑚粉,而副督天青柏也向我稟報,尾印和筆跡確實是碧溫如的。碧國向來與我朝交好,現在時局動蕩,碧溫如不能坐視不管。而且碧溫如不是魯莽之人,這麼重要的事情,他絕不會交給不信任的人去做。既然如此,我便決定再試探一次,在典海盛會之時我沒有露面,而羅硯倫擄走了公主。”

“那這不就說明了,羅硯倫確實是一匹惡狼嗎?”

“不,這反而更像是他自己布的局。羽翎,你想一想,他究竟想要什麼?”

羽翎張開嘴,卻忽然發現自己無從說起,這個北海之王,第一次見面時極盡諷刺之能,卻同時告訴了他們很多關於溟海的事情。之後他揭下了父親的海殺紅榜,彷彿很有敵意,但敵意背後卻毫無目的。甚至於晚宴中,他每一次表達自己可以做什麼,都更像是在抬槓或者解圍。這個有著金色流瞳的人,究竟要什麼?羽翎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武士之間,當不明其意時,就會簡單地直接觀其行。他劫持了公主,卻沒有以把公主帶出黑市群島為目的,如果他想悄悄帶走公主,憑藉影龍的實力,他有的是辦法;但他卻大鬧黑市群島,打得人盡皆知,並且選擇的彎刀海峽是我們的艦隊可以從外圍繞行截擊的地帶,他在等我去攔下他,好讓你裝成雪凌瀾,將你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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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騙過所有人,然後帶走公主?”

羽末省輕輕叩擊船舷,肅穆地看著遠方海域:“他可能是,單純地把公主當作一個要保護的物件。對他而言,送公主北上,交給碧溫如,是他對朋友託付的遵循,他對翊王朝沒有責任、對公主沒有尊敬,他只是一個恪守諾言的武士而已。”

“那他為什麼需要我們在突圍海曇花的時候攔截他?”

“他的計謀能夠騙得了大部分人,但是騙不了風信子,所以為了讓一切顯得更加合理,就必須再做一層偽裝。從表面上看,是羅硯倫輸給了我們,我們把公主救了回來。實際上,我們救回來的是你,公主仍在影龍號上。但‘帶有雪凌瀾公主的白荊花艦隊’在海上是一個誘餌,也是一個盾牌,這樣影龍號在北上的時候,就不太會再受到外人的打擾了。”羽末省的臉上舒展了些,但臉色始終是蒼白的,他的額頭上有汗不斷地滲出來,氣息也不像之前那樣平穩了,好像是在強忍著什麼。

“但是父親,如果羅硯倫也受到了苒山陸擎的‘恩惠‘,我們這麼做豈不是將公主拱手送人了?”

“不會的,如果他為人王服務,根本不需要任何偽裝,澀海之上,藻鬱國會直接對他放行。”羽末省毫不遲疑地說,“而且,與影龍的那一戰,讓我意識到,他絕不是一個普通人,我鎮守夏陽幾十年,第一次遇到那樣的刀法。”

“那絕不是世上任何一個武士能夠與之抗衡的刀,那是最強烈的意志,你面對他的時候,就好像面對千軍萬馬的洪流。那是橫貫於戰場上的一陣秋風,那風從士兵的肋邊吹過去的時候,武器就會乖乖地從手上掉落,所有人都會沉寂下來。那道意志足以摧毀一個人所有的戰鬥慾望,那是人這一生之中,只能面對一次的刀法。”

“他若是想殺一個人,我是攔不住的。如果他真的想要公主死,我們這些人,都要跟白荊花一起殉葬。”說著羽末省破天荒地走近羽翎,把僅剩的女兒摟在自己懷裡,臉上滿是身心俱疲的老態。從未享受過父親這種擁抱的羽翎,幾乎以為自己的父親被羅硯倫惑亂了心智。她差點沒忍住想把自己父親推開。

“海督!”這個微妙的時候,有人疾行來報,羽末省放開羽翎,抬頭看了看遙遠的海平線,舉手沒有讓那個士兵繼續下去。

“人總是在最後的時候才會醒悟,窮其一生所守護的東西,可能很大,也可能很小。”他看著羽翎,發現她還在微微顫抖,“越是想拼命抓住的東西,越容易從手中脫離。我守護帝國幾十年,步步為營,無時無刻不在憂心它走的每一步,現在它卻終要走向末路。”羽末省的眼角有些溼潤,這個鐵血的漢子,心裡終於還是閃過一絲柔情。

“你是我的女兒,但我沒有盡好一個父親的職責,反而以自己的私心,將羽姓的後輩紛紛送上絕路。”他有些激動,雙手攬著羽翎的肩,“我將一生都奉獻給了羽家軍,卻找不出一點時間來陪你們,我總認為國事為大,其他皆可放棄,但我錯了,我拼命想抓住所追求的,卻沒有看到自己失去的。”

說罷,羽末省放開了羽翎,他臉上的堅毅又重新恢復了,皺紋如刀刻。

“走吧,去找公主雪凌瀾,她需要你。”

羽翎這才注意到,在父親羽末省的身後,遠遠的接近海平面的地方,出現了一道長長的黑線。那道黑線成為海與天的交界,綿延在無數浮雲之下,望不到盡頭。遠方的海雲在嘶吼,大片大片的線雲交織纏繞,那道黑線因此顯得尤其醒目。那是數十艘海盜船攢聚在一起,他們從南方而來,帶著海雲的憤怒,摧枯拉朽般橫貫整個澀海!

沒人能攔得住他,那根本就不是海盜團,那是淵蛇的大巢!南海之王碧海雲帶著最精銳的海盜團如軍隊一般碾壓而來,大大小小的艦艇齊頭並進,船頭上飛揚著夙淵蛇的碧藍色徽記,鯨落號被眾星捧月地圍繞著。那是一艘巨型帆船,碧海雲站在高高的船頭上,海風撫動他長長的白髮,他的長袖裡灌滿了風,臉上覆蓋的是如雪般的冷漠。

而在這數十艘艦船之中,黑壓壓的艦隊裡混雜了一股清麗的銀色光幕,那是十二艘精銳的白荊花戰艦,南王碧海雲在典海盛會中揮斥萬金得到了它們。現如今,就是檢驗它們實力的時候!

“我不走,這個時候,我怎麼能做逃兵?!”羽翎咬著牙,倔強地站在那裡,羽家軍自小教給她絕不退縮的道理,她執拗地看著羽末省,“我也是羽家軍的一員!”

“你更是我的女兒!”羽末省瞪著羽翎,雙眼通紅,語氣像是風雨飄零的破碎山河,“帶上那些正在恢復的船員,撤下徽記,帶著一兩艘船北上去碧海國,找到公主。不要擔心我,碧海雲不是暴徒,不會傷害我們,他只是要北上奪取苒山,我需要你把這些告訴公主。”

“父親,您決定不了我的命運。”羽翎朝著羽末省堅定地道,她拔出羽末省身上的劍來,“到了現在,您也不會再失去更多了。”

羽末省看著羽翎,那一刻,他內心酸楚,捏緊拳頭,重重地點了點頭。

“還有勇氣的,就全都留在這裡。”羽末省看著白荊花艦隊的數百名船員,他們一動未動,皆無悔恨,面對於自身數倍的敵人,沒有任何一個人退縮。

“諸位,拔劍吧。”

天邊最後一絲光被海潮沾溼,硃紅色的風旗上羽字放出最後的餘暉。後人回憶那一天,王的大潮呼嘯而過,唯獨殘陽中如血的羽字旗,高傲地堅守在白荊花叢中。大海上的人去了又回,武士們在這片海域上停駐,他們側耳聆聽,大風從上面刮過的時候,還能聽到羽家軍當年嘹亮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