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馬交給馬伕照料,並且給出一個銅幣的小費後,喬貞來到了閃金鎮的大街上。雖說曾經隨隊伍路過很多次,但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城鎮停留,不由得使勁踏了踏雙腳,感受土地的堅實。因為暗月馬戲團將在附近演出的關係,這兒比平常還要熱鬧得多。喬貞的目光越過遠處的樹叢,能夠隱約看見林地裡的空地上豎起彩色的旗杆和頂棚。有些古怪的吠叫聲從那邊傳過來,但是鎮民們已經習以為常。
有衛兵來詢問喬貞的身份,並且懷疑在暴風城派出的隊伍裡見過他,但他都否認了。“我聽說暗月馬戲團的名字很多次了,這次就想來親眼瞧瞧”,他這麼說。他離開了暴風城,但是沒有向任何人報告行程,這是會被懲罰的行為。但他從未指望在這一次事件中全身而退,如今只是想為自己多爭取一些時間和自由。
喬貞來到旅店裡,要了一杯酒,在櫃檯前坐下。這是沒有酒伴,也不願意久留的人常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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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見過你,先生,”櫃檯後的老闆說,“第一次來?”
“是的。”
“暴風城來的?”
“為什麼這樣問?”
“我只是看出來你沒走多遠的路。”
“你的眼光還蠻準的。”
“只是做這行的基本功,幫助我分辨那些連一杯酒的錢都沒帶夠的叫花子。這不是打探,別在意。”
“我想打聽一些事。”
“請說吧,只要是我知道的。”
“是不是曾經有一個叫託託羅·艾莫瓦的人住在這裡?”
老闆眯起了眼睛。
“你不知道還是不願意回答?”
“有這麼一個人,先生。託託羅·艾莫瓦,一個小偷。我記得他已經被關進監獄好幾年了。可惜了那些酒杯,再也沒有回到我的手裡。”
“他的家人還是不是還住在這兒?”
“一個老婆,一個女兒。你想找他們?”
“我找她們有點事。”
老闆搔了搔下巴的鬍子,顯得有些為難,幾次張口都沒有吐一個字,似乎是在努力選擇合適的詞句。
“冒昧問一下,你也許是扮成平民的貴族,或者官員?要麼,是託託羅死在監獄裡了,你來通知他的家人?”
“不,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
“不。不會有普通人來找他們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老闆把雙掌平放在櫃檯上,撐起身體。
“先生,你不是來找麻煩的吧?”
“在我來看找麻煩的人是你。我因為私人原因要找他們,但是你卻一直質疑我的身份。不過,沒問題。這點小麻煩,我們很容易就能解決了。”
喬貞把一個銀幣放到櫃檯上。老闆看了看他,然後伸手去撥銀幣,喬貞卻用食指把它按住。
“告訴我他的家人住在哪兒。你不願意的話,我就去問其他人。”
老闆奇怪的態度引起了喬貞的警覺。他希望儘量在不驚動任何官方人物的情況下完成這件事。如果是以往,他早就出示軍情七處的銘牌了。
老闆抽了抽鼻子。“這裡出門後往右轉,走過鐵匠鋪後的第三間。”
喬貞移開食指,老闆立刻用右手掌把銀幣撥到自己的圍裙裡,而左手早就在圍裙下接穩了。
“有一個請求,先生。不管你要做什麼,別讓她們知道是我告訴你的。”
正在這時候,一個女招待來到了櫃檯前,對老闆說:“那邊有一個奇怪的客人。”
“怎麼回事?”
“她一個人坐在那邊,隨便點了些東西,卻什麼也沒吃。付錢的時候,她遞給我一個金幣。我都快嚇死了。”
“金幣?她點了些什麼?”
“燜土豆和冷酪。”
“就這些?一個金幣夠買五十人份了。讓她換些小額的來。我可找不起。”
“我和她說過了,可是……她說只有金幣。”
老闆雙臂搭在櫃檯上,身子往前傾,臉都快碰到了女招待的鼻子。
“到底是哪一個客人?”
女招待指了指角落一個披著遮蓋全身的深色斗篷的人。喬貞回頭去打量了一下。
“她有一個布袋,”女招待放低了聲音,“裡面全是金幣。真的呀,我還從來沒見過那麼多金幣壘在一起。不如建議她買下我們這店怎麼樣?”
“別收她的錢了,趕她走。這種人會把搶劫犯招過來的……”
“真的要趕她走?真可惜啊,我不知該怎麼對她開口……”
“我去替你問問,”喬貞說,“說不定她是我認識的人。”
“先生,無論你想做什麼,只要別在店裡鬧事就好。讓我把剛才的酒水費退給你也行,請和她一同離開我們這兒吧,我只想安安穩穩地賺點小錢。”老闆說。
“放心吧。”
喬貞走上前去,站在那客人的身旁,然後用手指關節敲了敲桌子。對方抬起頭來和喬貞的目光相接了,立刻轉身就跑。喬貞追了上去,在拐角處扯住了她的斗篷,朝自己身邊拉了過來。
“你跑什麼?”
“放開我,”鮑西婭掐住喬貞的手腕,想推開他。
“我不是來抓你的,別鬧了。你想被那些衛兵注意到一個女聖騎士在這邊和人幹架?”
鮑西婭看了看望向這邊的衛兵,放鬆了手上的勁,拉上已經鬆脫下來的帽子,遮住頭髮。
“你真的不是肖爾派來抓我的?”
“到這兒來說話。”喬貞把鮑西婭拉到大街上看不見的牆壁後。“如果我是的話,你現在大概已經暈乎乎地被裝在麻袋裡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私自跑了出來。你什麼時候離開暴風城的?”
“今天早上。我買通了一些藝人,坐上他們的馬車出來的。”
說出後半句的時候,鮑西婭顯得有些得意,喬貞不由得嘆了口氣。“你真的不懂在外面生存的常識嗎,聖騎士小姐?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不要主動對任何人說,就算是熟悉的人也一樣。還有,聽說你只帶了一整包金幣,沒有零錢?那你花了多少來買通那些人?”
“要你管。”
“我必須知道你給的數目,會不會引誘他們帶上人來對你下手。”
“我可是聖騎士,他們敢嗎?”
“就算你是一國的公主也沒用。老手懂得分辨什麼是安全的目標。說,你給了他們多少錢?”
“……五個金幣。”
“五個?你……”喬貞搖了搖頭,彷彿是在勸告自己不要發怒。“算了。五個已經足夠把他們砸暈,暫時想不出什麼長遠計劃了。不管你逃出來是不是僥倖,你這樣缺乏生存經驗,在外面也呆不過一個星期。”
“你這麼說我很生氣啊。我再怎麼說也是經過了實戰訓練的聖騎士。”
“還有,你這底下穿的是什麼?一整套的騎士鎧甲?”
“別扯我的袍子。反正你說的,我沒有生存經驗,所以得穿著這個來保護自己,行了吧?”
“算了,這些事以後再談,”喬貞說,“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逃出暴風城。你知道這樣會招來懲罰。”
鮑西婭低下頭,顯得很不安。有一刻喬貞以為她又要準備逃跑。但最終,她還是開口了。
“我為什麼非告訴你不可?一定要什麼都讓你知道麼?就在這裡分開好了,你就當作沒看見我,這樣行嗎?”
“你覺得我為什麼要冒著反叛七處的罪名,把你暫時救出來?我已經下了賭注了,而且這一把是不能賭輸的。你也是這牌局的一部分,不管你願不願意。你不能不顧其他人,就這麼自顧自地抽身出來。不可能。”
“所以我是所有人的麻煩咯?我連自己的一點自由都不能有?”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教堂衛隊成員都要宣誓把自己全身心奉獻給聖光的。從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有自由了,因為你不再代表自己。我也不能準確地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但是鮑西婭,你現在面臨的不是個人的麻煩。失去自由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明白了嗎?”
“我……實在是沒辦法在大教堂呆下去了。我想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尼爾又發生了什麼……身邊沒有任何人願意幫助我。我只好靠自己。”
“我來幫助你,鮑西婭。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其實,我到這裡來也沒有經過允許。現在,我知道你是逃出來的,你也知道我是逃出來的,在我們這行裡,這叫情報交換。有了情報交換,表示雙方願意合作。明白了嗎?”
“……這說明我們該互相信任?”
“不對。這表示我們不能背叛對方,因為那樣必然會被對方報復。這就是軍情七處探員的合作關係。你要調查真相,就按照我的辦法來。聖光和禱告那一套行不通。”
“感覺怪怪的……合作竟然只是因為避免被背叛。”
“其實這種事,並沒有聽上去那麼無情。這取決於合作的是什麼人。我剛剛打聽到了託託羅家人的住處,正打算去找他們談談,這裡的行話叫收集情報。既然我們的合作關係成立了,你就要和我一起去,這樣可以互相保證安全。別再想著逃跑。明白了嗎?”
“我從沒想過逃跑。”鮑西婭把手緊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