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到樓梯間正在發生曖昧的事之後，尷尬的氣氛像瘟疫一樣在呂漪瀾和司見肖兩人之間蔓延。
其實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都沒有把去黑燈瞎火的樓梯間抓早戀情侶這件事當真，彼此都早早在心中為之定下了玩笑的基調。
在呂漪瀾的想象中，這件事的正常發展應該是這樣的：她和司見肖一路互相不服地辯論到樓梯間，在那裡並沒有看到什麼違反校規校紀的現象，然後她就可以驕傲地帶著勝利者的語氣對他說看吧根本沒有你想象種的那種事發生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然而現實往往是喜歡打臉的，就像現在這樣，她靠在並沒有多少厚度的木質門板上，聽著後面偶爾傳來的動靜和女孩發出的羞澀中帶著幸福的笑聲，忽然有點忘了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地。
腦海中無法避免地浮現出只在青春偶像劇中看到過的場景畫面。
“喂……我們為什麼要留在這裡？”呂漪瀾終於忍不住用輕微到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問道。
“對、對啊……我們為什麼要留在這裡？”司見肖喃喃附和，他也忘了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好像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理由。
話雖如此，但兩個人都沒有率先挪動的跡象。
沉默得讓人難以忍受。
“你現在在想什麼？”這一次是司見肖先開的口。
呂漪瀾怔了怔，一臉兇相地扭頭瞪他：“什麼在想什麼……你在想什麼？”
“就白頭偕老、舉案齊眉、纏綿悱惻、耳鬢廝磨、卿卿我我、情投意合什麼的……”
“這種時候就不要炫耀你的成語詞匯量了，而且順序是不是反了……”
“什麼反了？”他沒聽清楚，因為呂漪瀾後面那半句實在說的太輕了。
“沒什麼。”
司見肖也沒有追問，在這種明明大家都很吵很肆無忌憚偏偏唯獨你要壓著聲音說話的環境下他著實沒有什麼交流的慾望。
就在這時，走廊西側的聲音一下子靜了下來，幾乎讓他誤以為電力恢復了。
然而舉目四望周圍依然不見燈火，倒是有幾道手電光束在遠處搖搖晃晃。
“好像是老師們來了。”呂漪瀾望著那些手電發出的光說，“也太沒有效率了吧。”
“他們來幹什麼？”司見肖感到奇怪，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抓緊時間想辦法恢復供電嗎？
“都回到教室裡去！”為首的男人用雖然沒有多麼響亮但卻十分嚴厲的聲音命令道。
前一刻還在狂歡的人群像是被置於常溫下高速昇華的乾冰一樣散去，騷亂開始退潮。
糟了，是寧主任。
司見肖心想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寧主任那充滿威懾力的聲音的，或者說任何一個在籠中裡近距離目擊過寧主任執法的人都不會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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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能地感到恐懼，同時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並不是看熱鬧的置身事外者。
“班長你先回去吧。”他把呂漪瀾往那邊推了推。
“你……”
司見肖扭頭示意了一下樓梯間。
呂漪瀾眼神複雜地最後瞥了他一眼，然後朝教室走去。那團聚在一起討論韓星的隔壁班女生也停止了聒噪貼著走廊邊緣安安靜靜地往回走，因為寧主任正帶著政教處的老師們從道路中央雷厲風行地走過來。
寧主任就像帶領著百獸遊行森林的獸王一般，他所行經之處所有學生都往兩側退避，呂漪瀾也不例外。
司見肖知道再拖下去會來不及，他猛地一拳砸在樓梯間的門板上，控制好自己的聲音說了一句“老師來了”。
好了，剩下的時間應該足夠他們反應了，他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冒著生命危險掩護了友軍。
奇怪，明明片刻之前自己還在為那兩人當著面秀恩愛的行為感到懊惱，但這一刻居然就把關係升格到了友軍……他想，或許自己潛意識裡就是把寧主任擺在了“敵人”的人設位置上。
而自己，則是神聖無私的戰士，有多神聖無私？就像抗戰時期潛伏在淪陷區明明自己是地下黨卻要冒死提醒國民黨軍統的人日本特高課要來了。
“喂喂，社長！”藍沁從門口露出半個腦袋。
“誒？”司見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伸手拉到了後面的樓梯間。
樓梯間沒看見別人，看起來那個男生已經走了。
“別發呆啦，撤退撤退。”藍沁拖著他往四樓跑。
“什麼……”
“社長你太礙事了。”藍沁回頭埋怨地說道。
“我礙事？喂講話憑良心啊……”他一邊跟著她爬樓梯上四樓一邊鳴不平：“我可是看到寧屠大人過來好心提醒你們的。”
“我們早就察覺啦，要是社長不滯留在那裡我只要若無其事地原路返回就好了！礙事！”
“什麼意思……”
“剛剛那種情況我要是走到走廊就會和你形成嫌疑的。”她皺著眉頭說，“停電的時候政教處興師動眾來教學樓幹什麼，試問誰不知道？只要被懷疑就一定會被盤問。”
原來如此，她是擔心從樓梯間出來之後會自動和自己形成疑似情侶的模樣遭到老師們的盤查，司見肖理解了。
“可是僅僅是盤查的話沒有證據的吧，更何況我們本來就……”
“白痴社長。”藍沁一手拍在額頭上作無奈狀，“雖然我很不想和你解釋……但是我就是不能接受被懷疑調查的結果。”
“噢因為被懷疑可能會變成以後重點盯防的目標嗎？”
“不是，因為我有經不起盤查的破綻。”跑到四樓走廊中段之後她稍微放慢了腳步，扯了扯襯衫領對司見肖驕傲地示意。
儘管沒有燈光，但接著還算皎潔的月光，他看到了襯衫領下那個充滿曖昧意味的紅印子，雖然只是眨眼之間的驚鴻一瞥，但已經足以讓他產生一卷小說般容量的幻想。
司見肖覺得自己在一瞥之間就被秒殺了。
天吶這就是早戀的刻痕嗎？天吶為什麼要這麼早讓我領悟這些人有我無的殘酷之物？
“別停下，還沒到安全的時候。”藍沁說著又跑了起來，這一次她的目標是走廊另一頭的樓梯間。
這一次司見肖沒有問為什麼，他的思路也重新活躍起來了，並且因為現在的情景很像諜戰中的逃離而感到興奮。
很顯然寧主任他們會沿著自己和藍沁上四樓的路線過來，並且像剛剛在三樓所做的一樣把學生們趕回教室。他和藍沁並不是四樓任何一個班級的人，如果繼續留在這裡也會遭遇危險。
好在政教處的人畢竟不是搞特工的，這種Z字形上樓的路線留給了他們足夠的迴避機動空間。
從西側樓梯間下樓回到九班教室，就完成了這次撤退行動，勝利唾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