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上呵出一片白色霧氣，女孩用手指在上面勾畫著英文字母，儼然是她心中某個人名的縮寫。
她面前的餐桌上擺著一份肯德基全家桶，比她大幾歲的男孩正在把習慣插進可樂杯頂部的口子。
“吃吧，排了那麼久的隊才買到的。”
寒假裡KFC的生意總是特別好，臨近春節也推出了不少充滿噱頭的活動套餐，點餐臺前還聚集著不少帶著孩子來的闔家前來的顧客。
孫小希望著玻璃上漸漸散去的霧氣發呆，喃喃說道：“我以為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我不記仇。”司見肖淡淡地說。
“可你不是覺得我煩嗎？”
說實話確實煩，司見肖撓了撓頭髮：“聽說你稍微進步了一點。”
孫小希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說：“有什麼用？在一所近兩千人的初中，年級倒數第一和年級倒數五十有什麼區別嗎？”
“有那麼一點點區別。”
“有什麼區別？”
司見肖心裡有道理可講，但他覺得這個時候並不合適講道理，所以只是笑著搖了搖頭，催她趕緊吃東西。
孫小希撅起了嘴，以為他有意敷衍自己，不過禁不住面前不斷冒出香氣的炸雞塊的誘惑，很快將這份不滿拋到了腦後。
“我已經很久沒來吃過這個了，上次還是因為你翹家。”司見肖說，“初中的時候我還覺得肯德基是世界上最棒的餐廳，是不是很好笑？”
“一點也不好笑，還有別提我翹家的事了，那都過去多久了，現在都2013年了。”她衝他呲牙。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你現在應該已經理解翹家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了吧？”
“但是可以暫時解決我爸媽。”她不客氣地說。
你是什麼襲擊民宅的恐怖分子嗎？解決爸媽這個表達未免也太……聳人聽聞了點。
他今天之所以會請孫小希來KFC並不是一時無聊冒出的想法，而是最近從親戚長輩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她的訊息之後才想著找機會緩解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在微信上磨了很久，討價還價了半天，最後許諾請她吃全家桶，孫小希才答應出來見面。
“你嘆什麼氣啊？”孫小希雖然忙著吃東西，但也在注意他的表情。
司見肖沒有回答。
“你是不是還是覺得我這個人比狗還煩？”
“我什麼都沒說。”司見肖擺了擺手，“你煩是煩了點，還沒到那個地步。”
“你果然覺得我煩。”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
欸，這可真不是怪我直男啊，司見肖無奈地心想，這傢伙的人設就是個麻煩的小太妹，想讓他改變固有觀念怎麼也得做出幾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才行吧。
“哥，像你這樣的，會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
司見肖差點被一口可樂嗆死，他拼命抽著幾張餐巾紙擦著嘴：“怎麼……可能？絕對絕對絕對不可能的。”
連用了三個絕對來表示自己的決心，司見肖覺得還是不夠，又補充了一句：“和你是什麼樣的人沒有關係啊，哪怕你變成和我理想中的女朋友一模一樣的人那也不可能。因為我們是近親。”
“我問的是像你這樣的初中男生。”孫小希冷眼看著他，彷彿他在耍把戲。
“哦，不過什麼叫像我這樣的初中男生？我是高中生好嗎。”他松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
“就是和你初中時候一樣。”
“不可能，我不認為有人能和我一樣。”他的語氣裡帶著三分自戀。
他真覺得自己初中的時候是個很棒的人，各方面都是，但是現在已經開始泯然眾人了。
“唉……那就好學生吧，好學生行了吧。”孫小希受不了他，把形容範圍一再擴大。
“你問成績好的男生會不會喜歡你？”司見肖遲疑了一下，“喜歡你和他成績好這件事本身沒有必然關係啊。”
“那我成績這麼差，人家成績這麼好，看起來就不配。”
“錯了，你不配是因為你不止成績差。”司見肖說完這句有點後悔，因為覺得說的有點重了，不過剛剛那一瞬間他能想到的回答就是這個。
孫小希惹他討厭過嗎？當然有，但不是因為成績差。他早已過了那個單純用成績好差來論定人的好壞的年紀了，學習不好在家長老師眼中或許是一樁原罪，但在他眼中不是。
可是初中的男生是怎麼想的呢？司見肖心裡也沒什麼把握。
畢竟他自己在初中的時候也曾經對成績不好的學生懷有看法，但是他最後還是向樂見曦伸出了手。
對於一個初中生來說，恐怕世界還是很朦朧的，雖然他已經知道有幾個大洲幾個大洋，但距離認識這個世界的本質還要走很長的路。
孫小希沉默了很久，不出意外地有些沮喪：“在你眼中，我從各方面都算不上一個討人喜歡的傢伙，是吧？”
“我們不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吧。”司見肖決定把交談的主動權抓在自己手中，“你喜歡一個男生，他成績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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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所以那一次我們在奶茶店看到你的時候，你一個人在和作業較勁？”司見肖回想起之前的事。
“嗯。”她承認了，“我想讓自己的成績變好一點，接近他一點，然後再去告訴他。”
“這個想法很好。”
“但是不行。”她搖頭，“我做不到，年級倒數第一和倒數五十沒有區別，我還是班裡最爛的那幾個之一，我的老師看我的眼神依舊像看有害垃圾。”
“不要理他，堅持自己。”司見肖說。
“有用嗎？哥，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根本不在乎我能不能得到那個男生的認可和喜歡，你只是想看我老老實實讀書而已。”
司見肖被她這突然一句頂得有點無措，他確實有這種想法，這無法否認。小孩子的愛情算不了什麼，即使今天你情我濃山盟海誓也說明不了什麼，曇花一現，流星過空，很多年以後回想起來，也只會覺得當時愚蠢至極。
“那也沒錯……”他說，“我想看你老老實實讀書，安安分分長大，有些事情誰都教不了你，只有自己長大了才會理解。”
“那我就討厭你。”她咬牙，“你根本不是為我想辦法。”
該如何解釋自己的用心呢？正如他剛剛所說，有些事情誰都教不了，只有自己長大了才懂，這就是人類交流的悲哀之處啊。
“你希望我為你想什麼辦法？教你如何得到那個男生的喜歡嗎？”司見肖問。
“如果你知道，你告訴我。如果你不知道，也別阻止我。”
“很遺憾，這件事也包括在沒有人可以教你的事情的範圍之內。”
“我知道了。”
“喜歡一個人，通常只是感覺對了，不需要特別的理由的。”他說，“理由是容易被改變的東西，你能說你自己喜歡他有什麼理由嗎？”
“他好看，善良，不會瞧不起我，願意和我說話……”
“可這些不是獨一無二的理由。”司見肖說，“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其他的滿足這些條件的人，可是你會因此而喜歡他們嗎？”
“不會。”
“所以其實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你喜歡而已。”他說著自己的理解，“你想要做到的，就是讓他對你也有同樣的感覺，這很難，在彼此幾乎沒有交集的情況下互相喜歡是很難。”
“嗯。”
他忽然停住了，呆呆地望著遠處的大門，沒有繼續說下去。
孫小希好奇地看著他，隨後順著他的目光朝大門看去，嘴角翹了起來：“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