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吳玥瑤毫不嫌髒的直接一屁股坐在了許羽楓的身旁，乾脆了當的低頭道歉。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就連許羽楓他自己都搞不太清楚。但就在這個瞬間，胸口深處彷彿有種情緒的引線被點燃起來，整個人都被暴虐的意識所侵蝕。
想要反擊，想要將自己之前收到的屈辱全部都一併還送回去！
當許羽楓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早已握緊了拳頭。
陰沉的烏雲在空中流轉，有些寒冷過頭的清風迎面襲來，刺的皮膚微微發痛，吹的許羽楓與吳玥瑤的髮梢都因此隨之擺動。
也許……也許，吳玥瑤也做好了被我揍一頓的心理準備吧？
不如說，為了還清心中的這份愧疚與不安，她正打算讓我扁回去也說不定。許羽楓是這麼認為的。當然，他也很想要將吳玥瑤給揍的倒地不起，才不管她是女人還是什麼的，當時把我給揍的直接吐血時可沒見你手下留情啊，哈？
但是就連許羽楓自己也不怎麼清楚，他自己到底怎麼把這份憤怒給壓下來的。
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和以往不同，當這種漆黑的情緒湧現而出時，在將目標打的滿地找牙之前是不會停手的。但是這次許羽楓成功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沒有被負面情緒所支配。
“嘛……這樣啊。”
許羽楓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能夠心平氣和的對話。
“OK，道歉我接受了。原諒你了。”
“啊……這樣，這樣可以嗎？”
“怎麼？不希望我原諒你？”
“不不不，怎麼會呢怎麼會呢？啊哈哈哈……”
“哈，哈哈。”
在努力露出討好的笑容的吳玥瑤點頭哈腰著，只不過右邊臉頰卻在隱隱抽搐，彷彿很為難的樣子。
啊，當然，不只是吳玥瑤而已。
就連許羽楓的右臉頰也在微微抽搐著……只不過，許羽楓純粹是因為笑的太用力而牽引到了受傷的臉部肌肉，因此而感到疼痛而已。
之後有著那麼好長一段時間，兩人始終努力保持著討好的笑容。如果此時有其他人不經意間的看到這份場景的話，一定會回想起來自己以前在上班會時被老師指名批評的那種令人作嘔的場景。要保持這種笑容可真是累啊……許羽楓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
“有，有什麼事情嗎？”
“什麼是醫生執照？”
這個問題大概是吳玥瑤怎麼想都不會想到的吧。
臥槽！？
吳玥瑤的臉上就赤、裸、裸的寫著那麼兩個大字。
“那個啊，這個，那個……就是要當醫師的話得要有專業執照才行。簡而言之，就是為了承認那些醫師的一個證件。需要考試考到一定成績才可以有的……話說回來，你怎麼會知道這個詞彙啊？”
“……”
許羽楓沉默不語，只是一直默默地注視著吳玥瑤。
有些納悶不已的吳玥瑤歪了歪頭看著許羽楓的雙眸，過了一會兒才好不容易反應過來的拍了拍自己的頭。在微妙的沉默數秒後，開口：
“那個，該不會……是我說的吧？”
“你丫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啊？”
兩個人的視線此時終於互相彙集在一起。令人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無所畏懼的吳玥瑤醫生竟然會顯得有些過於驚慌失措。小嘴兒微微張開，粉嫩的雙唇輕輕顫抖，目光也開始飄忽不定的搖擺……而臉龐更是僵硬得都扭成一塊了。
“這，這樣啊……”
好久好久，她終於開口說出這句話。
“這樣啊……”
嗓音帶著一點微弱的嗚咽聲，使那份本就清寒的音調顯得更顯凜冬。
許羽楓，許羽楓始終都無法遺忘接下來映入眼簾的這個場景，在下一秒所發生的事。無論再過多麼久，不論到了任何時候，即便是看書看到一半，也會突然回憶起那副情景。有一天一起曬太陽的心然還問他：“怎麼了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也只會傻傻的搖了搖頭：“沒什麼喔！”——
吳玥瑤低下頭來，將整張臉都埋進了環抱的雙膝之間，肩膀微微顫抖……
起初最開始還不瞭解她到底在做什麼，是在“少女蓄力中”嗎？準備要放大招了嗎？！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許羽楓傻傻的呆愣住好不一會。因此，許羽楓大概用了數分鍾，才終於察覺到了吳玥瑤的哽咽聲從身旁傳來。
這個女人看起來既孤獨又可憐。
簡直就像是個小孩一樣，完全沒有之前那個看起來無所不能的吳玥瑤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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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羽楓剛剛還有過想要把她給猛揍一遍的衝動。用手肘往她腹部上撞，拳頭隨之上揚用手背砸在她的鼻子上，然後再扇幾個巴掌這事就完了……
只是，現在，要揍誰？
眼前，這個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顫顫發抖的女人？
要把這個人揍的倒地不起？
……時間過去了多久呢？
天臺上的微弱燈光照耀在吳玥瑤的背部上，將那白潔的嶄新白大褂照的閃閃發亮。秋風徐徐而來，將吳玥瑤的長髮吹得上揚，有種清新的香波味。
最先開口的是吳玥瑤。
“許羽楓……我呀，也曾經有過十七歲呢。說來可是有點可笑啦，只要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我就會笑到肚子痛，真的，笑到整個人都脫力為止，並且會很想要喝酒。光是在忙活著自己的事情，而且還被一大堆煩人的鳥事給纏上。一點都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不不不，你現在也沒有女孩子的樣子喔？許羽楓想吐槽，但還是決定乖乖閉嘴。
“那時候的我整天就只知道要耍帥逞強而已。小弟被人欺負了，就得帶上傢伙全部人衝過去好好的揍那不長眼的貨一頓。表面上光鮮亮麗，被小弟們崇拜著，也被那些女同學用著敬畏的眼光疏遠著。我知道的，那時候她們都說我一點都沒有女人味。”
呀呀呀，那個呀，就算是到了現在你還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喔——除了胸部。
沉浸在個人的回憶之中的吳玥瑤點起一根煙，卻沒有吸上一口，只是看著菸灰在秋風中飄揚，向著高處與更高處上飛起。許羽楓捂住了鼻子。
“可是……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輕鬆，真的很安心。無憂無慮的，什麼未來的事情都在非常遙遠非常遙遠的那個地方。不管我做錯了什麼事情，都有辦法能夠挽回。當然學校也是百般無聊，只要成績上去了就什麼都不管的無聊老師，只要我不去上課就不會有議論的無聊班級。不過生活中哪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只需要虛張聲勢，將自己的給保護的嚴嚴實實的。然後率領著白痴小弟當好學校的黑暗面就是了。成天像個笨蛋一樣不知道在傻樂呼著什麼。”
“……”
許羽楓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
遲緩的，吳玥瑤終於將煙緩緩地吸上一口，吐出了薄薄白霧。
“那時候的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會失去什麼珍貴的，不可往回的東西。未來與未知其實是有共同點的，那就是‘恐怖’。將來也會變得很可怕。可是，反正自己也沒擁有過什麼，所以也就從來都沒有去煩惱過所謂的‘失去’到底是什麼來的。到底有多麼的重要。畢竟，那個時候也還沒能有什麼失去的東西啊……”
……她，到底是想要表達什麼呢？
用著這種顫抖的微弱嗓音，到底是想要表達些什麼呢？
“為什麼會這樣啊為什麼會這樣。可惡，我那個時候為什麼做不到。為什麼事情最後會演變成這樣啊為什麼！啊啊啊為什麼啊！！！——許羽楓。”
“在。”
“給我滾。”
“好……嗯？！”
下意識點頭答應的許羽楓瞪圓了眼睛，這傢伙到底是在說什麼啊？
“滾出去。”
“滾出去……可是我們在天台耶？怎麼滾，往哪裡滾，屋簷？啊哈哈這一點都不好笑。”
“煩死了！！”
吳玥瑤的聲音，吳玥瑤的肩膀，吳玥瑤環抱著膝蓋的雙手都在顫抖著。
“快滾啦！”
夾雜著一絲微弱的請求聲。
無論從哪個角度上來看，這傢伙都是在無理取鬧中。明明之前還在一本正經地低頭道歉，現在卻變成了這樣，怎麼了喔？這天臺是你家的嗎？是你買的嗎？不過，許羽楓還是爬起身來，背對著斜射過來的燈光，向著眼前自己延伸過去的影子上邁開步子。
伸出右腳，緩緩踏在地板上，影子也跟著前進。邁開左腿向前，影子依舊不離不棄緊跟著。人類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自己的影子的。影子能夠永遠的躲在人類的捉不到的地方。像這樣追逐在影子的背後，有某個人正在哭泣著，某位穿著白色大褂的某人。
“許羽楓。”
吳玥瑤忽然叫出聲來呼喚許羽楓。許羽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回過頭去，猶豫了數秒後，還是選擇了停留原地停住腳步。身體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不變。
“還有什麼事情嗎？”
“心然……她就託付給你了。對她好一點，守護好她。竭盡你所能的去守護好心然。”
“這種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嘛！我知道啦！”
許羽楓沒有回過頭，只是擺出大拇指。
“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我也知道。”
許羽楓將那大拇指收回來，放在自己的左胸前。
許羽楓閉上眼睛，心中流過一潭苦澀的酸楚。
已經沒有時間了。
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