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仿若浮動著化不開的濃墨，李密披著大氅，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前。
風呼嘯，潮冷的空氣讓剛從被窩裡鑽出的周成忍不住打個哆嗦，當即沒好氣道：“急什麼，楊公寶庫機關無數，危險遍佈，稍有不慎就算你是大宗師也隨時有可能命喪其中，所以，必須調整狀態，打起精神……嗯，魏公早上吃了沒？”
李密嘴角微微一抽。楊公寶庫事關重大，為保密期間，這幾天裡周成提出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全都是他在親自籌備，可以說，忙得是昏天暗地，幾乎兩耳不聞窗外事。如今好不容易準備妥當，對方竟是這般皮賴模樣……
如果不是楊公寶庫誘惑太大，李密恐怕已經忍不住直接動手，將周成斬成八塊了，“何時，動身！”
一字一頓，幾乎從牙縫裡咬出。
周成見狀撇了撇嘴，踢踏著穿上靴子，這才哈欠連天，裝作不經意道：“既然魏公如此著急，那現在就啟程便是，只不過，聽說前些時候城外災民剛剛爆發過動亂，若魏公不在珙縣坐鎮，使得這安身立命之所有了差池，那……即便是拿到了楊公寶庫也未免就有些得不償失了吧。”
“此事不勞榮耀侯費心。”
李密不耐煩的說著，卻是沒有注意到周成眼中一閃而逝的輕鬆。
約莫半個時辰後，啟程前往楊公寶庫的隊伍終於集結完畢。而說是隊伍，其實滿打滿算也就十餘人。周成頗有些詫異。當然，不是指人數。楊公寶庫財富動人，李密想要避免風聲走露，在人數上有所控制完全是正常情況。真正讓周成想不明白的，還是埃米爾的出現。
李密讓他參與其中，到底作何打算？
莫非兩人關係，並非表面所看的那麼簡單？
就在周成暗暗思索時，一陣帶著焦糊氣息的草藥味突然順風飄來，周成眉頭一皺，眯著眼睛側身看去。
下一刻，八尺有餘的雄壯身影映入眼簾。是無名！他下身穿著條單薄長褲，上身發達肌肉，纏繞著白色布條，布條下隱隱透著血漬，看起來頗為觸目驚心。不過，相比那張被麵粉附著燃燒後密佈濃痂的臉，這些卻又算不了什麼了。
“周成！”
沙啞低沉的兩個字，帶著森冷殺機和無盡血腥。
在這一剎那，周成只覺自己彷彿被只史前猛獸盯上，一股不寒而慄的驚悚，瞬間從靈魂深處升騰而起。若是換成其他人，恐怕已被無名氣勢震懾，駭得說不出話來，但周成是誰，兩世為人心智早就錘鍊的堅定無比，只是些許的沉默後，便一翻白眼，懶洋洋道：“炸成這樣都沒死，你還真是狗運齊天啊。”
“傅採林，都……不敢如此……與某說話！你想死？”
無名冷聲開口，崩裂傷處，不時有膿血流淌，讓他形容變得越發滲人。
很顯然，無名知道周成，就如傅採林臨死前所說的那樣，他南下中土不僅要挑戰各方強者，還有著殺滅奕劍滿門的心思。至於到底是睚眥必報，還是其他原因，周成不知道，也懶得再去探究。
反正懟都懟上了，還怕他個鳥。
“別裝逼，小心遭雷劈。”周成聳聳肩，笑得雲淡風輕。
無名不知道什麼叫裝逼，但對方話中挑釁的意味，卻是聽得明明白白。雙瞳一陣扭動，瞬間便怒到極致。然而，就在他按耐不住幾乎動手時，埃米爾突然踏前兩步，擋在了兩人中央，“數月未見，榮耀侯風采依舊，實在可喜可賀啊。”
“我都落到如今田地了，還有個毛的風采，你這廝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嘛。”周成揉掉眼角眼屎，壓根兒沒給埃米爾丁點顏面。
而這埃米爾卻也不知是如何作想，聞言沒生氣，笑呵呵的捋了捋鬍鬚，便將目光轉向李密，“魏公，既然人已到齊，不如我等現在就啟程？”
李密自然不會反對，牽過馬韁便翻身躍起。不多時，一行人便出了鞏縣，沿著官道往西，穿過瓦崗連綿不絕的軍營，一頭扎進石城山中。
石城山是伏牛系嵩山山脈的一個分支，上百座山峰參差突兀，狀似石城，因其易守難攻，故春秋戰國時期，就有了“九州之險”“九塞之一”的稱呼，更是洛陽的東方屏障，歷來為兵家必爭。
只可惜，大業六年時，這裡的軍營不知何故荒廢掉了。否則，有數百鷹揚衛駐紮，即便瓦崗有二十萬大軍，也絕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打到鞏縣城下。同樣，如果瓦崗先鋒輕鬆越過了這石城山，有著充足反應時間的大隋，也絕對不會在短短幾天內，就丟掉了鞏縣這個極其重要的地方。
“你確定楊公寶庫就在這石城山內？”
李密抹掉臉上雨水，皺著眉頭看向前方開路的侍衛。
古代翻山越嶺，可比人口大爆炸的後世難出太多。在經過了當年大隋荒廢掉的兵營後，道路就徹底消失了。眾人走在雜草叢生的林間，不片刻功夫下袍便被草葉間沾染的露水打到透溼。
“廢話，如果我不確定，吃飽了撐的往這兒跑啊。”
周成撇撇嘴，目光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四周環境，同時在腦海中和前世的記憶一一對比著。石城山是他留得一招後手，若能用上，當可省去許多麻煩。只不過，他現在並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找到那個地方。畢竟，大隋的地貌和一千多年後的中國，還是有著不小的區別。
“如此最好不過。”
李密輕哼一聲，對著羅成使個眼色。後者會意，手指按在劍柄，便亦步亦趨的跟在了周成身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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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不用這麼小心吧。我又不是神仙，難道還能在你們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跑掉不成？”周成嗤笑兩聲，見周圍幾人冷著臉色都不搭腔，頓時大感無趣，“我讓你準備的司南呢？拿出來吧！”
“要那東西作甚。如今天色尚明，東西南北皆可分辨……”
李密皺了皺眉，但還是揮手示意一人，將提前準備好的木盒拿上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