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衝天，女子衣衫飛揚。
面對這亂象，她似乎並沒有太多的慌張，蔥白小手捻起只竹笛，便湊到了紅唇邊上。下一刻，笛聲響起，曲調悠揚，聽起來煞是悅耳。但大鬍子卻突然有了種不寒而慄的驚悚。
如此混亂的戰場，喊殺，慘叫，鋪天蓋地。
可這笛聲在穿越如此遠的距離後，居然還能清晰分明。她是怎麼做到的？她此舉，又是想要做甚？多年來的屍山血海的直覺，讓大鬍子下意識挽起長弓，想要射殺此女。但就在這時，一隻狼牙箭卻率先飛來。
守護在女子身邊的突厥武士出手了。
他的箭術，造詣非凡，弓弦一響，狼牙箭便已來到大鬍子身前。那速度，快得猶若流光電閃，大鬍子瞳孔驟然收縮，憑藉著本能抬起手中長弓……
啪！弓身登時被狼牙箭射成兩段，反彈而來的弓弦，在大鬍子臉頰留下道深深血痕。但，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因為，戰場開始變得安靜了。所有嘈雜和慘叫，都隨著女子笛聲連綿而開始漸漸消失。大鬍子抹去臉上鮮血，冷冷看向前方。上千頭橫衝直撞的黃牛，此時不知為何竟停住了腳步，乖巧的站在原地。而失去了黃牛群的衝擊，散亂的突厥人也開始重新集結。
肅殺之氣瀰漫。
大鬍子神色瞬間變得凝重至極。
……
天色黑沉，北風呼嘯！雪花不知何時再次落下，和著寒風打在臉頰，如刀刺骨。
長安！城牆上。
周成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看向突厥軍營。
那裡沖天的火光，映紅了天際，也讓城頭的諸多將官興奮莫名。
以少勝多，以弱勝強，最重要的是對手還是突厥人。如果這一次劫營成功，那長安之戰勢必會被載入史冊，而自己等人也會流芳千古。在這種情況下，不趁機搶上個滔天大功回來，那才真是腦子進水。所以，從大鬍子殺入突厥營地的那一刻起，各種請戰之聲便在城牆上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周成始終沒有開口，現在長安城內的一萬大軍，恐怕早已開拔而出，和突厥人拼的你死我活了。
“長安方圓百里內，已無可食用之物。如今突厥人糧草被毀，大敗而歸怕已是板上釘釘。”
宇文明秀將縷青絲挽繞耳後，柔美的嘴角微微勾起，心情很是輕快道：“沒想到，你這看似玩鬧的計策，居然真的成功了。經此一役，大隋名將之列，當有你一席之地。”
“如果真如你所言，倒也罷了。只可惜，這次我恐怕要失敗了。”
周成深吸口氣，眉宇間遍佈陰鬱之色。
宇文明秀目光一怔，“什麼意思？如今戰事順利，就算保守行事，不動用長安守軍出城，今夜取得的戰果，也足以讓突厥元氣大傷，又何談失敗一說？”
“沒有那麼簡單。”
周成揉了揉眉心，“喊殺聲已經消失了，火光也僅僅只是蔓延到了突厥前軍，便就此止步不前。這說明，火牛陣十有八九已經被對方破解了。而如此短的時間內，程將軍就算有萬夫不當之勇，也不可能領著千餘人馬，斬下巴圖頭顱。”
“你是說……”
“他們，恐怕回不來了。”
周成嘆息著閉上雙眼。
雖說一將功成萬骨枯，打仗就不可能沒有傷亡。但一千精銳在自己手中葬送的感覺，周成卻依舊有些難以接受。那，可都是鮮活的生命。一個時辰前，他們還雄姿英發的站在自己面前，一個時辰後，卻有可能已經身首異處，永遠的沉眠在這片土地間……
如此反差，讓周成心情都不由變得低落，沉默片刻，方才強打起精神，揚聲道：“傳令，重新封堵城門，全軍帶甲戒備。”
“封堵城門？這是為何！程將軍還在外廝殺，他若歸來如何入城……”
“是啊侯爺，某等不趁此機會，出城作戰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多此一舉。”
周成和宇文明秀的談話，聲音並不算大，故而佇立在周圍的將官，並不知周成的判斷。而周成，也沒有再次解釋的心情，揮了揮手，便冷淡道：“執行命令，違抗者軍法處置。”
“這……罷了罷了。調集民夫重新封堵城門。還有，傳令各行伍，檢查滾石火油儲備，今夜輪值人員，依舊保持戒備！”
眾人無奈，只得暗暗嘀咕著執行起軍令。
一番忙碌後，又是半個時辰過去。遠處的突厥軍營，已然變得安靜無聲。到了這個時候，城頭眾將也漸漸覺得不對勁了。
要知道，突厥軍營距離長安城牆，也不過就是裡許而已。天氣好的時候，一眼望過去，都能看個分明。大鬍子帶領的千餘精銳，若全力賓士，半個時辰往返數十回都不在話下。可現在，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居然沒有半個人影回來……
難道，事情有了變數？
而等待往往是最難熬的，尤其是在這風雪交加的寒夜。先是幾個文官，撐不住寒冷率先退下，旋即，武將開始變得焦躁，在城頭來回踱起腳步。到了最後，就連守城的軍卒，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就這樣，時間流逝，終於一縷晨光破曉。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快看，那是什麼？”
一聲驚呼突然從城牆上傳來，緊接著城頭譁然。
當周成和宇文明秀聽到響動走出城樓時，數里長的城牆上已變得針落可聞。所有人都赤紅著雙目，呼吸沉重的看向遠處土坡。那是突厥軍營和長安城中央的一片地帶。皚皚白雪覆蓋了青草，看上去煞是蒼涼。不過，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在那土坡上，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上千個人頭。
他們被堆起成了京觀，層層疊疊的碼放在一起。寒風凍結了鮮血，也讓鐵質的頭盔和青白膚色的頭顱變得有些扭曲而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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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距離，不算遠，所以眼神好的人可以清晰看到，這堆起成京觀的人頭，正是昨夜突襲軍營的驍果精銳。那熟悉的漢家發誓，熟悉的大隋鎧甲，還有，堆在最上方，那可鬍鬚很長，死不瞑目的頭顱，無疑不讓眾人怒髮衝冠，卻又心中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