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紅父親有精神病,母親跟人跑了,家裡也只有爺爺奶奶,七八十歲下地幹活,家裡很貧困,老頭老太太也沒什麼想法,聽到補償這麼多錢,也滿口答應了,孩子在醫院的醫療費也包在他們身上了,幸好當時傷勢不重,救治及時,孩子的命保住了,就是皮膚劃傷比較多,大夫說需要住院治療,沒有其他的問題,就是小紅這孩子……”
“咳咳,小紅是個孩子,你別介意,她可能對你有點意見,說她可以原諒你,可是不想見到你,咳咳,這個……好吧,魏老師,你考慮一下子,我改天再來看你,對了,張老師說了,若是你明兒還在這裡的話,她明天過來給你送飯,說你一個人在外地不容易,孤單單的,對了,你要不要給家人打個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哦,一起回去?”
魏雪靜靜的聽著,閉上了眼,再睜開眼的時候,張校長已經走了,此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護士們忙忙碌碌地送來一個又一個病人,又忙忙碌碌地推了出去,魏雪一下坐起來,換下了病服,走到樓下,要結賬,誰知前臺說,學校已經替她結了,現在就可以走了。
魏雪聽到這話,忽然想笑,正在此時,忽見門口衝進一個人來,拿著一把鋤頭,罵罵咧咧地直直往裡衝,前臺護士嚇得大叫起來,門口散步的病人和家屬,也尖叫著亂跑,那男人似乎認路,轉身直直地向樓上跑,一會兒保安來了,也跟著向上追,魏雪一直手插在兜裡,漠然地看著這一幕,直到她上樓拿行李的時候,看到三樓走廊一群人圍著一個男人,那男人直著喉嚨叫喊:“小紅誰欺負你?我打死他,打死他!”
旁邊則站著一對老農夫婦,一個勁兒對人群解釋:“他有神經病,他女兒跌傷了,這神經病就發作了……”
魏雪忽然站住了,見那男人已經被人摁在地上,那張臉已經被誒壓力擠得有些扁了,五官全部移位成了一條線,只有那雙惡狠狠地眼睛,向這邊望過來,口裡不停地喊著:“打,打,打死你——”
說著,那茫然的眸光忽然有了焦距,盯著魏雪:“她——就是她!”
魏雪嚇得趔趄了兩步,屏住呼吸看了兩眼,轉過身一溜煙上了樓,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走著樓梯下了樓,也不做巴士了,只找了計程車,講好了價錢,徑直向學校開去。
玻璃窗上閃著光,縣城裡的一切景色都如煙過來,太陽光影不停地掠過臉上,不停地跳躍著,像極了電影上的告別場景,魏雪想自己果然是瞎胡鬧,那個夢果然是假的,偶像哪裡是自己能親近的,一切都是自己在作,所以一切……都結束了吧。
回到學校,天還沒有黑,學生還沒放學,都在上課,因為天氣冷,沒有體育課,操場上空蕩蕩的,進了門,魏雪徑直回到了自己宿舍,開始收拾東西,她的動作並不急,卻也不慢,她知道自己失敗了,而且是很荒唐的失敗了,或者說,整個事情都很荒唐,可是她不想去想,去思考,她只讓自己忙起來。
剛來了幾周,東西擺開的並不多,魏雪收拾得差不多了,忽然想想起自己剛洗的棉大衣,還曬在後門的草垛子上,轉身走了出去,此時已經有學生下課了,有人去飯廳吃飯,見到魏雪,不停地道:“魏老師。”“魏老師。”
魏雪咧著嘴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好悄悄地繞過下課的學生流,轉了好大一圈,到了垛場上,見很多老師的衣服都在哪裡曬著,被寒風吹得瑟瑟飄搖,找到自己的藍色棉大衣,她墊著腳抱了下來,忽然,“啪嗒”一聲,一個東西從棉大衣上掉下來。
魏雪嚇了一跳,退後兩步,見是一個斷了一半頭的雞!
那雞似乎還沒死透,在地上還掙扎了幾下,因為天氣冷,沒有流太多血,只在地上有十幾滴,蜿蜒地流開。
魏雪盯著那只雞,眸光落在雞爪上,雞爪上綁著一張熟悉的紙條,有那麼一瞬間,她想選擇不看,因為沒必要了,自己要離開這裡了,一切恩怨情仇,又或者那些莫名其妙,隨著她的離開煙消雲散了的,然而……
到底不甘心,她把棉大衣放在草垛子上,蹲下來解開那個雞爪子,把紙條展開——
照例是歪歪扭扭的字:“賤人快滾,否則輪X你!”
魏雪看完這張紙條,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太陽的餘光曬在草垛子上,遠山遍野的是一種廖寂的空曠,這空曠給了她一種捨身度外的空間,巴士遇險,喝醉胡說,威脅警告,李攝影師、小紅出事,張校長的勸告,公司的態度,一切的一切,彷彿織成了一張大網,自己,就像是那張大網上的蜘蛛。
她仰起頭,眯眸看著斜陽的光暈,忽然笑。
她決定不走了!……
到張校長的辦公室,魏雪說了兩句話:“校長,我先不走,等王小紅好了回來上學之後,我就走。好嗎?”
張校長慮及教師資源稀缺,猶豫片刻,答應了。
於是,魏雪又在學校待了下去,日子慢慢恢復了平靜,只不過多了一些閒言碎語,另外那個帶學生拍片的專案,是真的也不能負責了。
她也沒說什麼,只是性子變得沉默而來許多,其他人感覺不出來,可是張靜卻十分敏銳地感覺到了,勸道:“小雪,不要把不必要的負擔讓自己擔著,你不是有意的,何況王小紅也沒傷到什麼。”
魏雪笑:“我沒事,謝謝你,靜姐,我就是心裡頭不安生,覺得欠著小紅的,等小紅健康回來再離開,心裡才妥當。”
張靜聽了點頭,卻沒發現魏雪的眼睛閃著的精光,雖然她還是跟以前一樣,按時上課,批改作業,上班下班,跟同事開玩笑,有時候還會跟舒奇一起出去遊玩,可是眼睛裡的東西完全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