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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次想死

李宇仰著頭看著房梁,手裡拿著尼龍繩。

客廳的窗戶是開著的,從外面吹來飄飄的風,城市的夜景像是縮成了一幅畫,貼在了嶄新的玻璃上,新買的房子,還飄灑著一股裝修的味道,歐式吊頂,美式門框,周圍都是最新的樣式,顯示著主人對新生活的嚮往。

然而現在這個主人已經決定掐斷未來,繩子已經栓好了,絞索已經製成了,下面的凳子已經擺好了,只需要主人走上去,把頭伸入頭套,便是解脫。

李宇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錶——將近凌晨12點。據說自殺的人不容易投胎,所以最好在午夜12點離開世界,這個樣子輪迴會更快些。

他想到這裡的時候,扯了扯自己的嘴角,表示對這個傳說不屑——活著是這樣艱難的事情,如果再輪迴一次,那是懲,不是獎賞,所以……

李宇又把頭從絞索上拿下來,盯著牆上的時鐘,想過了12點再死。

好吧,現在終於不會有人打擾了,這是他的家,他自己買的房子,沒有約人,所以不會有朋友拜訪,凌晨時分,也不會有陌生人來訪——除非是賊,然而他們小區很安全,全中國都比較安全,欣欣向榮的盛世,都是活潑的充滿慾望的中國人,可是與他無關。

李宇站在凳子上,歪著頭盯著時鐘的鐘錶,一分一分地走過……

這個時鐘是自己跟未婚妻一起買的,很便宜,可是未婚妻很喜歡,所以他就買下了,如今未婚妻背叛了自己,他也沒有把紀念物摘下,當然不是為了紀念,而是無所謂——未婚妻出軌,他心裡最怪的倒是自己,因為工作好幾年了,居然看不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裝出來的天真爛漫,活該被騙,如此而已。

無所謂了。

李宇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女人嘛,也就是這樣了,他最愛的女人早已經成為人婦,愛情這種東西,輕飄飄地可以一把捏住,然後飛揚飄散了。他感覺得自己這輩子跟愛情犯衝,不管是未婚妻還是最愛的初戀,最後的結果無一不是帶著他買的金銀首飾,帶著他給予的呵護與愛,跟其他男人滾床單生孩子去了。

呵呵呵。

然而現在想起來,居然沒什麼觸動,自從得了這病,世界上任何東西都傷害不了自己了,連同老闆的事情,都到了一種心平氣和的漠然,又或者對於世事,對於別人怎麼評價自己,甚至那個好人的人設,他都失去興趣了,如今他只對一件事感興趣——跟世界告別。

上次選擇了跳樓,被那莫名其妙的女孩破壞了,現在,他選擇上吊。

這當然不是一個特別體面的告別,然而他想過了,這起碼是“安全的”——不被打擾的,不會冒出個莫名其妙的女孩來騷擾你,不會莫名其妙地被打一頓——想起這個來,李宇是要生氣的,他告別學生時代很久了,想當年也是打小混混的能手,如今老了,被十幾個毛孩子摁在地上痛扁,真他媽的喪……

好吧,無所謂,打就打吧。

李宇摸了摸還青腫的嘴唇,搖了搖頭,算是自己又做好人的報應吧。他抬眼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12點10分。

差不多了,不是投胎的時候。

李宇把繩索套住了自己的脖子,想著死後的世界,他是不信鬼神的,因為自殺在任何鬼神世界裡都是犯罪,像他這樣的執意自絕的,說不定會被菩薩羅漢真主們聯合制裁,所以他寧願相信死後萬事空,一切隨風去。

隨風去……

李宇閉上了眼——

“咣咣咣——開門!”忽然,門外傳來粗暴的敲門聲。

李宇決定不搭理,鬆開了手。

“咣咣咣——開門啊啊。”

門外的敲門聲居然越來越粗暴,甚至有人在撞門。

李宇氣得幾乎要跳起來,這是誰他媽的這麼混蛋?半夜三更敲別人家的門,不怕投訴嗎?何況還這麼粗暴?難不成是高利貸要債的?可自己沒欠債過啊,哦,對了,找錯人了。

他得出這個判斷之後,依然沒動,只是盯著腳下的凳子,慢慢抬起腳,準備踢凳子——門外雖然咣咣地敲門,可是與自己無關,大概很快那些人就知道找錯人了,反正他們不能破門而入,所以不管它——

“砰——”

門居然被人撞開了!

李宇皺了皺眉,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下踢了凳子。

“咣檔”,隨著一聲巨響,門外湧進一群人來,為首的人居然穿著道士服,拿著桃木劍,一進來,見他要上吊,一蹦三尺,指著他道:“看到了嗎?邪祟在這裡!”

眾人聽到這話,“哎呀”一聲吶喊,前面跳出一個胖女人來,捧著臉盆裡水就向李宇潑來——

“嘩啦——”

李宇只覺得一股子血腥味一下衝了鼻子裡,身體裡,加上身體懸空,頓時頭昏眼花,暈了過去……

……

“他是不是邪祟?”

“貧道不是指給你看了嗎?若不是邪祟上身,這人怎麼會自殺的?肯定是邪祟的作用。”

“可是……”

“你不信嗎?你不信等他醒過來,問問他,他保證啥也不知道,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在幹嘛,哎哎哎,醒過來。”

這話出口,眾人看向了沙發上的李宇,李宇此時滿身都是狗血,睜著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半晌,開口:“你們是誰?到我屋子裡幹嘛?”

“是這樣的,同志。”

剛才潑他一臉的胖女人從人群中擠過來,大概還是有些怕他“邪祟”,有些怯怯的不敢靠的太近,只站在一尺之外,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同志,不好意思啊,是這樣的,我們是你的鄰居,剛剛買的房子,可是呢,我家孩兒一進來,就哭,一進來,就哭,然後就有人說,我們家可能不太乾淨,讓我找人看看。”

“我們就找到了這位道長。”胖女人指著李宇對面那個道士,道士三寸鬍子,三角眼,嘰裡咕嚕打量著李宇,見李宇看自己,瞪著眼:“妖孽!”

誰他媽的妖孽,你才是妖孽!

李宇大怒,正要掙扎著起來,卻被眾人摁住,胖女人見他衝動,後退一步,說話的語速更快了些道:“道長來了之後作法,說我們家新房裡的妖孽,被趕到您這裡來了,然後我們怕你出事,就破門而入了,呵呵,不好意思,正好趕上您邪祟上身,把您給救了,唉,幸虧這麼巧,您真是福大命大啊。”

李宇冷著臉看著那道士,冷冷吐了一口氣:“騙子!”

眾人面面相覷。

道士嘆了口氣,搖頭:“無量天尊,看來邪祟還沒有完全走,不過這位大概也不肯出錢的了,沒法子,貧道送你幾張符,算是功德了。”說著,從懷裡掏出幾張符,“啪嗒,”“啪嗒”貼到了李宇的額頭。

因為李宇臉上都是粘稠的狗血,所以貼符也不好費事,“啪啪啪”三張一起貼全了。道士對著合掌又比劃了半天,見李宇不再掙扎唾罵,這才回頭道:“好了,邪祟應該是震住了,無量天尊,功德啊,功德。”

“%¥##%%%”

李宇心裡冒出沖天的怒氣,可是卻死死忍住,見胖女人跟那道士囉嗦了半天,這才滾了,臨走前,為了防止“邪祟再上身”,還把李宇綁在了沙發上,說是讓“符紙鎮一鎮”。

然後……

李宇雙腳捆綁,渾身狗血,額頭貼符,度過了第二次世界告別儀式。